梅柳生當朝彈劾秦翦,說他結黨營私,陷害忠良,請求皇帝為謝玉等人平反。
此事事關皇家顏麵,以及身為皇帝的威嚴,皇帝自是百般阻攔,沒想到,滿朝文武,有一大半的官員站出來複議,就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蘇清朗,也呈著一封奏折上殿,跪在地上懇求皇帝重審此案。
那封奏折上,清楚言明自己當年的苦衷,以及謝玉他們與自己的計劃,情深意切,字字泣血,令人不禁傷感落淚,之後更是呈上了這些年,在秦翦身邊收集到的證據,言之鑿鑿,根本無法反駁。
可惜皇帝仍是不肯,當眾將龍案上的奏折拂落在地,甚至命人將蘇清朗他們拖下去,關鍵時刻,孫子仲認罪坦白,說出當年的事,皆是自己與秦桓的設計,蘇清朗所言,一字一句,都是實情。
事情發展到這個局麵,皇帝沒有辦法,最後隻能答應梅柳生等人的請求。
三司會審,當年的案情全部推翻,這個消息一經放出,滿城歡慶,而蘇清朗的尚書府,卻被人砸了個稀巴爛。
恨了這麼多年的人,卻突然成了潛入敵營的內奸,任誰一時間都接受不了,雖然蘇清朗盡心竭力平定了秦翦的叛亂,雖然蘇清朗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惜觸怒龍顏,拚死爭取了重審案件的機會。
在他們眼中,蘇清朗不過臨陣倒戈,是個沒原則的牆頭草罷了。
現在秦翦倒了,又巧言令色將自己粉飾成受害者,其實最壞的便是他。
所幸那時,蘇清朗並不在府中,而是在梅柳生的家裏住著,那些人並沒有找到他,故而沒有受傷。
倒是管家和幾個下人,被人打得滿臉是血,沒有辦法,隻能去梅府請他拿個主意,蘇清朗望著他們,隻默了會兒,便讓他將尚書府暫且關閉,府中的下人奴仆也給足了銀子,遣散回家躲避一段時間。
陸遜對此很是不解,望著管家他們離開的背影,不由疑惑道:“怎麼會這樣……那些人,為何不信?”
蔡鈞試探地看了看梅柳生,沒有回答,倒是蘇清朗淡淡一笑,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道:“你看這是什麼?”
陸遜看向他,更加不解:“一杯茶?”
蘇清朗將杯盞擱在桌子上,道:“陸小哥你看到的是一杯茶,興許旁人看到的,卻隻是一個杯子,其實都不太對,最全麵的應該是一個杯子,裏麵裝了一大半的茶水,隻是每個人都隻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那一麵,以為自己是對的,而忽略了事情的另一麵而已。”
陸遜撓了撓頭,問:“那怎麼辦,總不能讓他們一直誤會著吧?”
蘇清朗又微微一笑:“算了,此事我已有預料,沒什麼大不了的,最為關鍵的,是將案子盡快查清,更何況……”
更何況,他本就罪有應得。
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
他本就不喜歡掃人興致,更不喜歡在旁人麵前哭訴愁情,蔡鈞他們這一路走來,為他做了許多,因先前生病的事,已經讓他們擔憂不少,現在,如何還能憑添人家的煩惱。
最近,讓他煩心的事情太多了,隻是,他還是選擇聽從大夫的話,聽從那位道長的話,試著不去在意。
皇帝,秦翦,秦桓,孫子仲,裴延,梅柳生……一個個麻煩壓在他的心中,急也急不來的,隻會讓自己更加糟糕,而他現在最重要的事,便是保住一條性命,看著這個案子圓滿完結。
審案那天,蘇清朗起了個大早,特意換了一身幹淨嶄新的衣裳。
因他的堅持,梅柳生隻能答應讓他旁聽,後堂與前堂僅是一牆之隔,站在那裏,蘇清朗可以很清楚聽到他們的話。
孫子仲跪在堂上,將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招供了清楚,當年,他受到秦桓的指使,冒充謝玉等人的筆跡,寫出幾封看似與靠山王李奭謀反的書信,因他與謝玉等人乃是同窗,自年幼時便模仿他們的筆跡,替他們書寫課業,再加上,一向擅長工筆,故而模仿偽造的書信,幾乎一模一樣,沒有人能夠懷疑。
那時,陸遜陪著蘇清朗站在後堂,聽到這裏,試探地看了看蘇清朗,見他神情平靜,並無哀傷,更無憤怒,隻是靜靜地站著,靜靜地聽著,然而不知為何,這樣的蘇清朗,卻更加令他擔心。
案子審了幾天,蘇清朗便站了幾天,不說話,隻是聽著,甚至到最後,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最終,案子審理清楚,謝玉等人皆被證實遭人陷害,皇帝下召罪己,恢複諸人往日的功名,追加諡號,文武百官,齋戒十日,以寄哀思,並於皇城設立祠堂,將亡人屍骨迎回,皇帝親自拜祭,太子公主亦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