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府。倚月閣。
少女正坐在床上翻閱一本厚厚的樂譜。尾部被係起的長長黑發與雪白深衣形成鮮明對比。濃密的羽睫輕垂,那一雙澄澈如寧靜湖泊般深遠安謐的眸,注視著微微泛黃的書頁。細瘦的指不時輕輕翻動著它們,略蒼白的臉上神情淺淡祥和。
白衣女子踏入內室,少女抬首望向她,隨即綻開不染世事塵埃的潔淨笑容,喚道:“姐姐。你終於回來了。”
女子坐在床邊,右手探向她的纖腕,調息凝神為她把脈。
脈象已趨於穩定,隻是血氣弱了些,體內積壓的鬱氣更重,使心力虧損極大,還需開些藥劑疏散,補補身子,方可保一段時日無虞。
心中有了思量,女子輕輕放下少女的腕,柔聲問:“你在做什麼?”
“我在翻閱一些古時樂譜,想為創作祭天節的祭歌尋些靈感。”少女合上書,淺笑道。
“可現在還是暮秋,若現在作祭歌的話,會不會太早了?”
“姐姐,你看。秋已殆了啊……”少女將視線投向窗外,古木的葉子早已落盡。她的語氣微微惆悵。
“那麼,要好好保重身體,你大病初愈,還不能太耗心力,要注意多休息。”女子細細叮囑著,神情柔和。
“嗯。我會的。這次的祭歌不會再讓姐姐代筆煩神了。姐姐的臉色有些黯淡,所以,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要不然我的祭歌寫好了,可沒有人來舞可不行呢。”少女笑容微漾,原本蒼白的臉色頓生異樣的光彩。
“我明白。”白衣女子笑著應道。
她拿走那本樂譜,看少女乖乖躺下,便合了羅帷,放上小香爐,起身離去……
少女合上雙眸,任思緒渙散,在沉香中安然睡去……順著幽謐的小徑回到自己的居所――櫻草居,依然空寂無人,隻有自己的貼身丫鬟碧雲還在照料著她種的那些花草。即使,秋已殆,冬欲來,萬木凋零。
女子踏進墨香齋,白色衣袂在空中劃出欲飛的飄逸弧度。坐在桃花心木大案前的流雲椅上,卸下一直強撐著的笑容,她臉色凝重,眼神怔怔得望著窗外高大的香樟樹,卻沒有焦距。腦海裏還回旋著那份密件的內容,百轉千回。那些遒勁的楷書碎裂成碎片,紛紛揚揚地散在記憶深處,再也拚湊不起。
倘若真如密件上所言,那件三十年前震驚武林的殺人事件另有內幕的話……
那麼究竟是何人會精心策劃這一場陰謀呢……
他想要幹什麼……
而那些浴血殺出重圍的人。又逃到了哪裏……
可是,最為疑惑的是,他們為什麼想殺我?
嘴角牽起無力的嘲諷,我不過是一個在海邊撿回來的棄嬰罷了,我的命居然還有人想要啊……
究竟,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呢……
女子撐著頭苦苦思索著,卻終是得不出一個圓滿的答案。索性不再去想這事,輕歎口氣,自案上拿起一張潔白的宣紙,從筆架上取出一支小染纖毫筆。潤水,蘸上香墨,抬腕,落筆。以著珍重的姿勢,落筆如行雲,畫蘭枝嫋娜。無數的蘭枝在她指尖殷殷盛放,自紙上落下它們絕美的身影,花枝交錯,嫵媚中自成一種奇俊的風骨。幾筆寫意,大片留白,相映成趣。
她淡淡一笑,依稀沾染了蘭花馥鬱的香氣。又提筆,道:蘭之猗猗,揚揚其香。不采而佩,於蘭何傷。今天之旋,其曷為然。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雪霜貿貿,薺麥之茂。子如不傷,我不爾覯。薺麥之茂,薺麥之有。君子之傷,君子之守。
筆尖在紙上輾轉,纏綿不休,渲染出濃墨淡彩的流水行書,飄逸清秀,端莊精巧。畫的末尾,離歌二字順勢而下,瀉出一片灼灼。
終於停筆,她閑閑地坐在案前,拿一本《古樂府詩》有一搭沒一搭地翻閱著,靜待畫幹。此時,一個俏麗的丫鬟著湖水綠的裙衫敲門進來,將手中極為精致的方形木匣與一幅卷軸字畫遞與女子,她笑嘻嘻道:“大小姐,這是剛剛有人送來給你的,快拆開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