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蘇夜涵俊眉頓然皺起,定定地看著她,方才的那一絲清淺笑意已然消失,眸色幽深冷冽,冷淡疏離,卻久久不出聲。
他不出聲,玄音便一直跪著動也不動,她在等,也在賭,即便她比誰都清楚、都了解蘇夜涵,可是她還是要賭一把,明知是輸也要賭,而她唯一的籌碼便是這十幾年來的相知相伴相依。
良久,他終於緩緩起身,卻抬腳朝著門外走去。“你與睦蓮公主不同,不必如此犧牲自己。”
“玄凜!”玄音驀然抬頭,看著蘇夜涵的背影,隻覺那道背影是前所未有的陌生,“這不是犧牲,你都知道的對不對?這些年我待在你身邊,不聲不響,什麼也不說,可是聰明如你,不可能什麼看不出來。”
蘇夜涵蹲下腳步,回身睨了她一眼,緩緩走來將她從地上扶起,“你既是如此了解我,那現在就不該說這些……”
“可是我必須要說。”玄音哽了一下,雙手緊緊抓住蘇夜涵的衣袖,“我明白你的難處,我知道你登基不到一年,六詔之亂,天朝出兵在前,現在大宣有難,你若是再度貿然出兵,必會有人借機怨你興戰頻繁,不安朝政。可是……可是,若是我以大宣國公主的身份嫁入宮中,兩國聯姻,一切就都好說,也可免去了那些人的風言風語……”
“玄音……”
“再者,想來你也明白,這後宮之中不可能隻有皇後一人,現在你登基時間不長,待時間久了必會有人提及後宮儲秀之事,屆時若是後宮中隻留皇後娘娘一人,旁人定會埋怨皇後娘娘心胸狹隘,善妒成性,你當真認為這些對衣主來說,無所謂麼?”
眸色一沉,蘇夜涵驟然縮回手,再一脫手將她推到床上坐下,“你的傷很重,需要好生靜養,這段時日就住在這裏休養著。”
言罷,他不再多看玄音一眼,大步出了房間,隻餘玄音一人呆呆地坐在床邊,強忍多時的眼淚終於波湧而出。她抬手撫上受傷的肩,卻覺心裏的傷痛遠勝於身上的傷痛。
一名十六七歲的姑娘一邊看著蘇夜涵離去的背影,一邊小心翼翼走進屋內,她雖然已經換下了破爛沾血的衣衫,穿著天朝服飾,眉宇鼻梁間卻不難看出一絲異域風情。
“公主……”上前輕輕喊了一聲,見玄音正傷心落淚,她不由得也跟著傷心起來,“公主,您又何必這般為難自己?明知道這個男人心裏根本沒有你,你卻還要非留下不可?”
玄音伸手撫過小姑娘的臉,笑容淒淒,“小意,你也知道是我公主,是大宣唯一的公主,若我不嫁入天朝,又有什麼理由讓他為我大宣出兵?”
見她落淚,小意也忍不住帶著哭腔道:“公主,可那你也犯不著這般為難自己啊……公主您以前不是一直對小意說,說這個男人是多溫純儒雅、心地善良、堪比天人嗎?可是為何……為何今天小意見到他,隻覺得他很冷酷?公主與他相交多年,他卻能這般狠心對待公主,他哪裏善良了?”
玄音隻是連連搖頭,歎然道:“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不是他狠心冷酷,他隻是不想讓我受到傷害……可是……可是即便明知是傷害,即便明知萬劫不複,我也一定要留下……”
小意瞪大眼睛問道:“為什麼?”
“因為,一來我要救大宣國,我不能讓大宣國毀在我和哥哥手裏,二來,我要替他除去那些風言風語,那些埋怨新皇和皇後娘娘的言辭……後宮之中不可以隻留中宮一人,隻要多了個人,朝臣的微詞之言便不好呈上……三來……”她將“三來”重複了幾遍,卻是始終沒能說下去。
“罷了,三來如何本就不重要。”
不重要,所以這麼年她隻字不提,隻是因為這是她的個人私心。
為了旁人,為了他,為了她的大宣和她的哥哥,她什麼都可以做,哪怕是違背良心,可若隻是為了她自己,她卻不想再去爭取。
“嗬嗬……”她笑得苦澀,笑聲之中帶著哽咽,“十餘年紅顏餘夢,而君不為我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