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忍多時的眼淚終於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我知道,從那晚你知道我是害死你九哥的凶手,你就無時無刻不想取我性命為你九哥報仇……你之所以沒有殺我,之所以還要這般待我,為的隻是他……”她說著將手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淚眼婆娑地看著蘇夜澤,“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為我治傷,你想著辦法讓我吃飯,不過是為了這個孩子,為了你蘇氏一脈骨血……可你的心裏,卻恨不能將我碎屍萬段……這些我都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孩子,我倒寧願你現在就殺了我,倒也省得你終日一見到我就想起你的悲痛回憶,就要懊惱愧疚,就要痛苦不堪……”
她本就傷口未愈,最近又未能好好養傷,加之現在這麼劇烈的掙紮,傷口竟然再度裂開,透過她純白的衣衫一層層滲出來,觸目驚心的殷紅。
“翩兒你別這樣……”蘇夜澤突然就慌了,手足無措,雙手微顫,卻不敢去碰觸段芊翩,他怕自己一碰她,她又要掙紮著躲開,這樣隻會再度扯開傷口。
可是看著她這般痛苦而又絕望的神情,他的心疼得揪成一團,雙手就這麼停留在半空中,不知該怎麼辦。
他在想,在想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可是眼下腦子裏一團糟,他什麼都想不起來,滿眼就隻有段芊翩悲傷破碎的表情和淚水。
“蘇夜澤,你當真就這麼狠心!”段芊翩身形不穩,扶著一旁的桌案努力站穩,渾然不覺傷口的疼痛,似乎已經麻木。“你隻當我是羯族之女,隻當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而她是你的神,你的信仰……其實,我早該知道的,一早就該知道的……”
三年前的團圓節,錦玉閣初見,她雖不動神色,卻已然將這個傲然爽朗、氣焰囂張的男子記住,後來她得知,這便是臭名昭著的十三王爺。而後每每見他,他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除卻自家兄妹,他很少將旁人放在眼中,在任何人麵前,他說話做事從不會懂得收斂,不會有絲毫顧忌,除非……
驀然,她想起那日在錦玉閣他看著那個人的眼神,在今後的日子裏,他也一直以那樣的眼神看著衣凰,一直看著,無論她有沒有察覺。
段芊翩不禁覺得好笑,而今蘇夜澤雖娶她為妻,然他看著她時,眼中從未有過任何那種驚異到放光的眸色,有的隻是平淡,是習慣,甚至是漠然。
“翩兒,你說什麼?”蘇夜澤覺察出不對勁,上前一步,卻見段芊翩跟著往後退了一步。
“我早就該知道的,這麼久以來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她突然仰頭一笑,自是在自我嘲諷,“你她在北疆遇險,你當即率兵前往營救,一路馬不停蹄,而後回京途中一路護她周全;你明知宛城瘟疫盛行,得知她要去宛城,你還是不顧一切跟隨她一道前去;想想她隻要有她出現的地方,你總是跟前跟後片刻不離,她三入北疆,你便隨她三次……在她麵前,你不再是蘇夜澤,不是不可一世的十三王爺,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你都認真聽著,隻有在她麵前,你才會像個孩子一樣,任她訓責卻依舊喜笑顏開……”
卻是直到這時,她才感覺到身上隱隱傳來的疼痛,一點一點滲入骨子裏,痛入心裏,痛得她幾乎直不起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