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夜涵微微斂目道:“能有什麼事?那日我自黑雲陣中出來,身受重傷,憋著一口氣沒有緩過來,說來倒是多虧突厥探子開棺盜屍,被衣凰追上之後將我救活過來。隻是我們在暗中查探雍州城內情況時被琅峫發現,便讓我的隨從帶著圖紙先行離開,我與衣凰則無意中逃進了一座山洞……”
說到這裏他語氣一頓,不由想起那日突然出現的夙颻。
所有人都道夙颻已死,卻是無人知曉,當時她身受重傷,藥石無醫,卻並沒有死去。她獨自離開賀璉之後,不慎墜落一處懸崖,幸得半途中被樹枝攔住,而後又落入水中,這才撿回一命。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事倒真讓夙颻遇上了,她竟在無意間找到了那座藏有白玉真衣的山洞。隻可惜她傷勢太重,雖得白玉真衣護體多年,可一旦真衣離體,她便再無醫救的可能。
那日在山洞內,衣凰眼睜睜地看著脫下白玉真衣的夙颻沉沉闔眼,卻無能為力。她身為醫者,心裏比誰都清楚,即便不取下這白玉真衣,夙颻也撐不了多時,一直以來她之所以強撐著,隻不過是在等,等鳳衣宮的人找到這裏。所以在夙颻閉眼之前,她一直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卻在她咽氣的瞬間,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她們這一對母女當真都是倔強得讓人無可奈何……
“七哥?”看蘇夜涵神色若有所思,蘇夜澤不由出聲打斷他,“我問你話你還沒回答我呢,衣凰現在怎麼樣了?”
蘇夜涵回身,側身瞥了他一眼,緩緩道:“她在宴城。”
“宴城?淩陽昊?”這段時間的努力不是白費的,對各處各地的地形極其守將都有了頗深了解,“七哥是想讓衣凰去說服淩陽昊?”
蘇夜涵冷聲道:“若能說服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就必除之。”
“嘖嘖……”聽著他冷冽的嗓音,蘇夜澤忍不住連連搖頭,歎道:“有咱天朝第一才女清塵郡主相助於七哥,這幫突厥小賊的死期也差不多該到了。”
蘇夜涵隻是冷冷笑著,並不出聲。蘇夜澤喝了兩口酒,突然又道:“對了七哥,我還有一事想要問你。之前我在夏長空那裏見到一個怪人,他坐著輪椅,又戴著鬥笠遮了臉,可是我總覺得與他好生熟悉,似是在哪見過,七哥可認識此人?”
蘇夜涵心下明了他所言何人,便微微點頭,“認識。”
蘇夜澤又問道:“那他姓甚名誰?我以前怎麼從未見過他?”
蘇夜涵微微一沉吟,低聲道:“陌縉痕。”
“陌縉痕……”蘇夜澤反複念叨了幾遍,“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縉痕……”驀地,他神色驟變,似是發現了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瞪大眼睛看著一臉清淡神色的蘇夜涵,低喝道:“你是說,他名為縉痕?”
見蘇夜涵點點頭,一副了然神情,顯然是心中有數,蘇夜澤卻平靜不下來,站起身在他麵前來回走著,嘴裏不停念叨著:“縉痕……”
這世上,他們知道名為縉痕的,就隻有那一個人——葬身東宮火海的前太子,蘇夜澄。
“這是怎麼回事……”他思來想去,卻還是想不明白,當初他們是親眼看見蘇夜澄與樓均陌的屍體一起唄抬出來的,他與蘇夜渙還有衣凰一起為他挑選的玉茗扇墜都還留在身邊……
等等,衣凰?
見他這神色,蘇夜涵便知他心裏有了底,不由在嘴角勾出一抹淺笑。
“果真是她?”話問出口,他心底已然有了答案,又好氣又好笑地愣了半晌,而後輕嗬一聲,在蘇夜涵身邊坐下,垂首歎道:“看來,七哥一早就已經知道?”
蘇夜涵並不否認,蘇夜澤又道:“如此說來,那段時日你二人鬧得那麼僵,也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其實,在你們心裏,早就已經猜到對方要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
待看到蘇夜涵嘴角那一抹清淡卻難得隨和的笑意,已然不需要他說太多,蘇夜澤便已經明了。他低頭失聲一笑,連連唉歎了幾聲,而後道:“也是,你們的心思我是看不透,也不想看透,隻要看到你們好好的,我就很開心了……”
他的聲音裏帶了濃重的傷痛、悲憤以及回憶,蘇夜涵心裏明白他是想起了蘇夜渙。他們這幫兄弟,戰死的、火隕的、被人害死的……如今已所剩無幾。蘇夜澤對幾位兄長的感情尤為深厚,尤其是對蘇夜渙,當初蘇夜渙剛剛離去,他就像瘋了一般,拚命苦練武藝,每每看見他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華貴妃都要心疼得直掉眼淚。好在那段時間的苦不是白吃的,此一行兩位兄長都明顯感覺到他長大許多,也沉穩許多。
“七哥,十三哥……”就在二人沉思之際,突然隻聽得蘇瀠汐一番叫嚷,邊喊邊朝著二人這邊奔來,聲音中帶著一絲欣喜,“衣凰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