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許久,蘇夜洵方才出聲冷冷問道:“何事?”
曹溪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王爺,涵王殿下的屍……天氣漸熱,涵王殿下不能就這般放著,該如何處理?”
甫一提到蘇夜涵,果見蘇夜洵眸光驟然一寒,殺意好不隱蔽地閃現,他收緊拳頭,沉吟良久,方才緩緩道:“命人到龍城取來最好的棺材,涵王……本王為兄,要帶他回京……”
他抬首透過撩起的門簾看向外麵,看似極淡,卻又極冷,大有要將突厥軍、將琅峫碎屍萬段之意。
外麵隱隱傳來一陣哄鬧之聲,聞之,蘇夜洵陡然皺眉。曹溪在心中暗叫不好,這些人瞎鬧騰怎麼也不挑個時候?難道不知此時惹了洵王,極有可能會丟了性命麼?
他曾經說過,絕不容任何人動他身邊在乎的人,六公主蘇瀠泠是,清塵郡主慕衣凰是,那涵王殿下算不算是?
見他起身朝著外麵走去,曹溪連忙跟上,方才的動靜是從軍營後方傳來,這會兒隻見那裏圍了好多人,竟是連何子和馮酉也在。蘇夜洵見狀,俊眉緊蹙,冷聲道:“軍中無紀喧鬧,可知是何罪?”
一人前來稟道:“王爺,那邊有一人在向軍營靠近,夜色太黑,看不清來人是誰,出聲令他停下,他卻沒有絲毫停步的意思,看他自龍城方向而來,小的怕他是東昌來人,不敢輕舉妄動,所以……”
蘇夜洵眉角微微動了動,看向何子,隻見他眼底有一絲了然之意,見蘇夜洵看向他,便大步走到他身邊,垂首低聲道:“王爺,郡主來了……”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坐馬的嘶鳴聲,她竟直直從那邊的陡坡上衝了下來,在蘇夜洵麵前一丈遠處喝馬停步,一雙犀利冷眸緊緊盯著蘇夜洵看了片刻,而後翻身下馬快步走到他麵前,怔了好大一會兒,方才從齒間溢出兩個字:“人呢?”
聽到這熟悉卻冷寂的聲音,蘇夜洵沒由來的心底一慟,定定地看著她,卻不知該如何答她。
他不說話,周圍眾人也不敢出聲,可是何子和馮酉以及周圍眾人臉色的神情卻早已說明了一切,她側身,目光從眾人身上略過,所有人都在躲她的目光,低垂著頭,隻字不言。
驀地,她抬腳朝著軍營前方奔去,蘇夜洵張了張嘴卻喊不出她的名字,下一刻便轉身追了過去。衣凰身形極快,幾乎足不點地,蘇夜洵雖然什麼也不問,卻已然猜到她要做什麼。
黑雲陣!她定是要去闖黑雲陣!
聽到外麵哄鬧一片,蘇夜澤不由臉色大不悅,起身出了營帳,正要尋個人來問責,卻一眼瞥見蘇夜洵正追著一道白色身影迎麵而來。
“衣凰!”待看清來人,他大吃一驚,什麼也顧不上了,掠身上前攔在衣凰麵前拉住她,“衣凰,你幹什麼去?”
衣凰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放手。”
“衣凰……”見她這神色,蘇夜澤似乎頓然就明白過來,他聲音一沉,道:“衣凰你不要這樣……”
“放手!”又一聲冷喝,她抿了抿嘴唇,似在強忍著什麼,“既然你們都不願進去,那我就親自去帶他回來……”
“七哥已經回來了……”蘇夜澤嗓音沉緩,眼中是深深的傷痛,衣凰聞言,驟然就停止掙脫他鉗製的動作,怔怔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過了許久,她方才抬眼看了他和趕來的蘇夜洵一眼,哽咽道:“帶我……去見他……”
主帥營帳內,那個人正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簾帳低垂,雖看不清裏麵那人清晰容貌,卻依稀可見那一身寒梅色輕衫——那是他臨行前,華貴妃親手為他所做,他與蘇夜澤一人一件。
衣凰隻覺腳上灌了千斤重物,廢了好大力氣方才挪至那簾帳前,伸出手去欲要揭開簾帳,卻被蘇夜澤搶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腕。
“衣凰……”他眼底滿是悲痛,搖搖頭道:“不要看……”
衣凰卻隻是倔強地掙脫他的手,緩緩掀起簾帳,待看到裏麵的人,她努力強忍著的倔強以及她所帶著的那一絲微弱的希望,全都在瞬間化作幻影,眼前這個滿身是傷、血染白衫,麵容卻依舊那般清臒幹淨的男子,不是蘇夜涵,有能是誰?
蘇夜澤站在一旁,再一次看到蘇夜涵,饒是他早有心理準備、早已見過一次,此時依舊忍不住紅了眼睛,隻覺心中有如刀紮。而衣凰那漠然的神情,無疑讓他心中更加疼痛不已。
眼看著衣凰身形一晃,他連忙伸手將她扶住,垂首迎上衣凰側身看向他的蒼茫眼神,那樣的眼神中沒有悲痛,有的隻是空蕩。
“他說過的……”她輕輕哽咽一聲,目光再度移向蘇夜涵,“他說過讓我在京中等他回去……可是,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
蘇夜澤不知如何答她,隻是緊緊穩住她的雙肩,努力給她一些支撐。突然眼前之人雙手一鬆,沉沉地壓在他的手臂上,蘇夜澤大吃一驚,低頭一看,衣凰已然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