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急驟,在林間不停穿梭,打落枝葉落了一地,又隨著雨水順流而下。
這一場幾乎未曾間斷的雨並未能阻止睿晟帝的心意,絲毫沒有推遲蘇夜洵與紅嫣的婚期之意。早在三日前睿晟帝剛一回宮便傳來了欽天監詢問,經推算,婚禮當天也就是二十八那日,從晨間卯時到午時都不會落雨,所以婚禮大可正常進行。
黑暗中,兩道人影緩緩而來,雖走在雨中,卻絲毫不慌不亂,便是在一旁撐傘的下人也是步伐沉重,步步緊跟。
“姑姑……”見到二人,一直躲在破廟屋簷下的女子忍不住喊了一聲,迎了出來。
“進屋去,免得淋濕了。”傘下傳來一道沉冷的女子聲音,隨後伸出一隻手,抓住年輕女子的手腕拉近屋簷下,這才止步。
年輕女子卻是有些焦急,抓著姑姑的手急急問道:“被洵王抓住審問出下毒之事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姑姑安排的?”
姑姑側身瞥了她一眼,似乎並沒有聽進去年輕女子的話,而是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語氣略有疼惜地道:“你瞧你,又瘦了,怎麼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說不準再過多久,自己就要做新娘子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時時小心注意著,做好準備。”
“姑姑啊……”年輕女子打斷她的話,有些不耐煩問道:“我的事情不重要,明天要成親的也不是我,我就是想知道這一切是不是姑姑安排的。”
見她追問不已,姑姑沉默片刻,這才沉聲道:“沒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嘯月她們被抓也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要給那些沒用的東西一個出口,讓他們查出皇後被人嫁禍的真相。”
年輕女子驚訝地張了張嘴,滿眼不解:“為什麼?她是我們複仇最大的阻礙之一,好不容易有了機會,為什麼不趁勢而擊,卻要反過來幫她?”
“哼哼……你當真以為僅憑這樣就能皇上治她的死罪麼?那你也太小瞧毓家的勢力了!”姑姑冷冷笑著,隔著麵紗看不見她麵上神情,可那笑聲卻是冰涼徹骨,讓人心中生寒。“我這麼做隻不過是為了以退為進,在她的路上埋下一處炸藥,可是這炸藥什麼爆炸卻由我們說了算,讓她每日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活在擔憂之中,不是遠比一招取她性命更有意思麼?”
“姑姑……”年輕女子被她那陰冷的小聲和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決氣息震住了,過來好一會兒才回神,問道:“姑姑,我們的目的不是隻要複仇麼?為何姑姑要這般折磨她?”
“因為她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姑姑突然一聲厲喝,一股強烈的殺氣浮現眼中,她在憤怒,也在極力隱忍。她知道,現在不是動她的時候,所以即使心中再怨再恨她都要努力忍著。
年輕女子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有些猶豫地問道:“當初……當初真的是你要下狠手……”
“不是我!”姑姑斷然否認,“我從沒想過要害她性命,得知爾煙在傅雯嫣的湯裏下了藥,我本隻是想將那碗湯藥換給十公主,可是又怕那湯沒有藥效,便又命人在湯裏加了些會傷及胎兒但不會要母體性命的藥……我沒想到的是,爾煙放的也是相似的要,所以才會使得湯裏的藥量大增,害了十公主……”
她語氣不疾不徐,緩緩道來,雖是一件一屍兩命之事,可是在她說來確實那般清淡,語氣聽不出絲毫的波瀾。
年輕女子久久不語,雋眉卻一點點緊緊蹙起,眸色沉慟,深深吸氣,雖然她隻字不言,可神色中的痛苦卻很凝重,許久之後她鬆開姑姑的手,低聲道:“為什麼?你為什麼獨自行動,做了這麼多事,事先卻不讓我知道一絲消息?”
“九涯……”姑姑突然一聲長歎,語氣那般疲憊、悲傷,“不是姑姑不願通知你,而是我不想讓你變成跟我一樣的人,雙手沾滿鮮血。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一旦羯族複興,你作為唯一王族唯一嫡傳後人,羯族還需要你掌管。姑姑不一樣,姑姑已經是個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再說我罪孽之重已非常人所能及,指不定哪一天突然就遭了報應,所以這些卑鄙肮髒的事情就由姑姑去做,你隻管按照姑姑的吩咐,做好我交待的事情就好……”
她側過身去,微微抬頭看著漆黑的遠方,那裏什麼都看不到,隻有耳邊的風雨之聲在提醒著她她還活著,還像個普通人一樣活在這個世上。
是嗬,羯族尚未複興,她又怎甘心就這麼死去?為了那一天,她已經失去了所有,怎能在這時候就放棄了?
輕輕的抽泣聲傳來,打斷她遊離的思緒,她不由蹙眉,冷冷瞪著年輕女子,可是年輕女子此時卻顧不上這些,兩行清淚從眼角迅速滑落,而後再度緊緊抓住姑姑的手臂,“姑姑……是九涯沒用,是九涯讓姑姑吃了這麼多的苦……”
姑姑淡笑,笑意微冷,她伸手輕輕撫上她的肩,然後是頭,隻是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這些年,她她早已丟棄的自己的真心和良心。
隔了半晌她才道:“明日洵王婚禮,怕是有的一番折騰,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她說著又是一聲歎息,“雖說是側妃,可是畢竟是皇上賜婚,陣勢應該不會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