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長溝流月去無聲(2 / 2)

眾人大驚,蘇夜涵臉色陰沉,眉峰緊蹙,而蘇瀠泠早已是臉色蒼白,身形不穩,聲音顫抖問道:“然後呢?”

“雖然此事非太子所為,然畢竟是他宮中最得力太子幕僚一手促成。東宮中接連出了如此荒唐之事,太子引導有失,難辭其咎,隻怕……隻怕儲君之位難保。而樓大人……樓大人因派人劫獄,罪責深重,難逃一死……”

如此這般蕭瑟清冷的東宮已許久未見,不,就在不久前,這裏也曾這般死寂靜謐,如同一間監牢,牢裏關的是死囚。

哀大莫過於心死。

睿晟帝一道聖旨,賜了樓陌均死罪,那晚前往刑部劫牢一行七人,一律交由刑部關押,擇日處斬。消息雖已加以封鎖,不讓外傳,卻還是傳到了宓秀宮。

彼時東宮之中氛圍緊張而嚴肅,空氣沉悶,院子裏的百花已落,秋菊已殘,枯枝黃葉,點點滴滴中都透露著蕭瑟冷清。

羽林衛前來抓人時,蘇夜澄隻身立於南熏殿門前,眾護衛抬眼望去,無不心中暗驚。雖然他依舊麵帶笑容,雖然他已經一副清和溫潤的表情,然任誰都感覺得到,這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文儒雅的澄太子,他的眼中隱隱閃著一絲殘冷之色,淡淡地瞥了羽林衛一眼,繼而又將目光投向空洞虛渺的半空。

眾人猶豫良久,羽林衛統領薛昊上前行禮道:“太子,卑職也是奉命行事,請太子允許。”

蘇夜澄嘴角陡然劃過一絲冷笑,“如果本宮不允許呢?”

“這……”薛昊全然沒料到蘇夜澄會如此回答,一時無言。再看蘇夜澄的架勢,隻怕今天硬闖抓人是行不通了,他雖未明說,臉上卻一臉“要進去就踏著我的屍體進去”的表情,可偏偏睿晟帝又言,不得傷了太子。

薛昊頭疼不已,一時沒了對策,便著人前往通報睿晟帝去了。

此次之事,睿晟帝出乎眾人意料地將其交予大宗院處理。旁人不知,蘇夜澤幾人卻心中明了,樓陌均跟隨澄太子多年,盡心盡力,這一次也是為了蘇夜澄才會鋌而走險犯下大罪,且他本為樓族之人,念在樓妃娘娘的份上,睿晟帝給他一個皇家子弟的處置方式,也算是說得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後,一大隊人馬進了東宮南熏殿。

隻聽得宗正一聲“皇上駕到”還未傳完,一道玄黃身影已經先一步走向殿門,看到門前站著的人,目光陡然一沉,怒氣未消的眼中多了份不忍。

“兒臣,參見父皇。”蘇夜澄不緊不慢緩緩行禮。

睿晟帝不發話他便不直起身來,就那麼一時半刻地欠身站著。

隔了半晌,睿晟帝方才揮了揮寬袖,冷冷說道:“你眼中,還有朕這個父皇麼?”

“回父皇,兒臣從未有一時曾忘記過父皇的疼愛與教誨。”

“那你今日這般言行是意欲何為?你何曾把朕這個父皇放在眼中!”睿晟帝憤然怒道,伸手直指蘇夜澄,努力抑製著自己顫抖的手。

從昨天得知在東宮中找出鞋子證物開始,甚至從一開始在宣政殿上得知那扇墜是蘇夜澄所有,他心中便有如針氈。

蘇夜澄是他的嫡長子,亦是他最疼愛的兒子之一,從一開始他看中的繼承人。崇仁八年,他尚未及不惑之年,卻是不顧眾人反對,毅然立蘇夜澄為太子,其後便許他最好的老師,許他左相的女兒為太子妃,便是當年為章州夏家平反,睿晟帝都屬意蘇夜澄出麵,以便為他在邊疆留下一道屏障。

多年來,無論何人用何種方法,意圖讓他另立太子,他都斷然拒絕。怎奈,蘇夜澄心太善,他終究不是這些人的對手。

睿晟帝了解自己的兒子,此次事發,他心知蘇夜澄一行人著了別人的道兒,怎奈無憑無據,既然樓陌均出麵認罪,他便順水推舟,賜了樓陌均死罪,以保太子!

感受到睿晟帝這般激動的情緒,蘇夜澄有些微驚訝,睿晟帝眼中的痛心疾首似一把利刃直劃過他的胸口,一陣疼痛,然,一想到樓陌均瞞著他,主動認罪後的清淡笑容,他的心又碎成很多塊,難以拚湊完整。

“咚”的一聲,蘇夜澄屈膝跪在睿晟帝麵前,“兒臣不孝,屢屢讓父皇失望。兒臣身為一國儲君,卻上不能體恤父皇母後,接連犯下大錯,下不能教養子女,未曾給皇室添上一子半女;對內無治國之策,對外無禦敵之能,兒臣愧對父皇多年苦心教誨——”

他說著俯下身去,睿晟帝已然有些動容,微微張了張嘴,正欲說什麼,卻聽蘇夜澄繼續道:“陌均為兒臣做出這等事情實屬不該,兒臣不求父皇寬恕我和陌均,隻希望父皇莫要趕盡殺絕。”

驀地,睿晟帝變了臉色,“趕盡殺絕?你說朕對你趕盡殺絕麼?”他聲音沉冷極致,微微眯起的眼中露出淩厲的寒光。

蘇夜澄似是不察,緩緩道:“父皇交由刑部處置的那些人是兒臣的左膀右臂,而陌均便如同兒臣的一道影子,身影如何分離?沒有影子的,那是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