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隻是當時已惘然(2 / 2)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他說著又是一聲輕笑,笑意清冷。

一支長簫在手,放至唇邊,一曲即出。

低沉,哀怨,滿腹心事隨著曲子緩緩流出,漸漸在這八鳳殿內,在這東宮之中飄蕩開來,似是低鳴的嗚咽……

就在他一曲將了之時,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淡、似有似無的琴聲,樓陌均身形一顫,側耳仔細一聽,在聽到那熟悉的曲調時,終於確認這不是自己的幻覺,那琴聲正是來自南薰殿的方向,而這般琴音,整個東宮之中也隻有一個人彈得出——

片刻也不耽擱,樓陌均抬腳便往著南薰殿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小跑加輕功,好在因為前不久太子之事,東宮之中諸多宮人已經遣散去了,此時夜晚出來走動的人則更是少之又少,一路上並無人阻礙他的去路。

待他奔進南薰殿內,來到連玥閣前,看到眼前那玄黃長衫飄逸的男子,腳步驀然頓下,站在原地,良久不曾挪步上前。

還記得三個月前,他便是在這裏眼睜睜地看著太子被人帶走,他卻無能為力,隻能一心企盼衣凰能協同諸位王爺將太子救回。如今,他總算是將人盼回來了。

蘇夜澄還是像那日那般,靜坐撫琴,隻是此時這琴音不再似那時狂妄與無奈,而是輕緩流瀉,就像今夜之月,柔和虛渺。

他抬起頭對樓陌均淡淡一笑,“陌均,我回來了。”

“太子……”樓陌均的聲音有些顫抖,緩步上前。

蘇夜澄輕輕搖頭,笑容依舊,“現在我不是太子,我隻是我,是縉痕。”

“嗯……”樓陌均點點頭,喉嚨竟有些哽咽,尤其是在走進蘇夜澄,看到他清瘦不堪的麵容,以及他單薄如斯的身形,心中狠狠一痛,“縉痕,這三個月來,你受苦了……”

一聲問候,便伴隨著一聲哽咽。

縉痕,這是蘇夜澄的名字,隻有他樓陌均可以喊的名字。

如此這般,靜靜對視良久,蘇夜澄站起身緩緩走到樓陌均麵前,伸出手。

樓陌均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伸出自己的手,“縉痕,如今這時刻,我不能再給你添絲毫的亂子……”

“陌均,如今我隻有你了。”蘇夜澄似是沒有聽到樓陌均的話,兀自低聲呢喃,“莫讓我失去最後的親友。”

“縉痕……”樓陌均的眼神驟然就變得心疼而憐憫,“你還有皇上,有諸位渙王殿下及諸位王爺公主,你還有……”

他頓了頓,直視蘇夜澄的眼睛,“還有太子妃。”

“哈哈……”聞言,蘇夜澄突然朗聲笑開,“原來,你在乎的是這個。”

然後他緩了緩神色,繼續說道:“雖然因著我的緣故,萱兒明日就得以搬回東宮,可是她已經向父皇請旨出宮,父皇念在萱兒向來淑嫻乖巧,且此次之事傷她心甚深的份上,已經答應三日之後,讓她出宮。”

“如此?”樓陌均眼底閃過意思愧疚之色,“可是,太子妃被廢又被放逐出宮,隻怕她今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你放心,這一點我已托人打點。”

“誰?”

“自然是衣凰。”

“她?”聞言樓陌均不由淺淺一笑,“若是她來處理,我自是最為放心。若非有她,你我今日何以見麵?”

甫一提到衣凰,兩人嘴角都不禁浮上一絲淡笑,她就是那樣的女子,能讓人從心底傾倒。

樓陌均輕歎一聲,滿腹愁傷,“到底,我們還是對不起太子妃,這些年來她這般委曲求全,寧願自己受世人冷眼與嘲笑,也不願出賣你,她對你,終究是有心的……”

蘇夜澄也不禁有些愧然,眼神卻堅定如斯,“可惜,我的心不在她那裏。”

“我一直在想,那日究竟是何故,你我二人會同樣沉沉睡去,醒來之後在水食之中卻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樓陌均說著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花園,園子裏的木芙蓉正開得盛,紅白相間,一株株紅潤豔麗。

單論木芙蓉,它本是一味好藥,清熱解毒,消腫排膿,涼血止血。問題出就出在木芙蓉的香味上,院子裏有木芙蓉或是經常接觸木芙蓉之人,斷不可食入茯苓湯,木芙蓉加上茯苓便是最好的蒙汗藥,若是量下得重了,能讓人沉睡好幾日,甚至一睡不起。

那日天氣暑熱,宮人為二人送來茯苓湯解暑時二人並未在意太多,卻不想竟是中了別人下的套兒。凶手顯然不是想殺了蘇夜澄,從而惹禍上身,而是想借睿晟帝之手除了他。

樓陌均眼神憤恨,說得咬牙切齒:“隻是可惜了,如今那人依然完好無損,甚至有可能再上一步——”

若不是因為他身份特殊,若不是怕連累了蘇夜澄,他早已舍了自己的性命,與那婦人玉石俱焚!

看得出樓陌均情緒波動不穩,蘇夜澄上前拉過他的胳膊,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如今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