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媃望著窗外被雨水不斷衝刷的碧青石階,怔怔出神。
“夫人,連著下了好幾天雨了,潮得很,請喝些 茶袪潮濕最好。”
丫頭捧著茶過來,方媃回過神來,接過茶,衝她笑了笑。丫頭這一說,倒提醒方媃,她問丫頭道:“你是本地人士麼?”
“婢子是。”
“這靖州屬北方,每年夏季都如此多雨麼?”
丫頭搖頭:“婢子從未遇過。前兩日還聽老婆婆們念叨,今年夏季是幾十年難遇的多雨。婢子聽老人們說,這種數天連下暴雨的情形,隻在四十年前有過。”
“這裏終究不是南方,難不成還能下雨下到發大水不成?”方媃喃喃道。溱江是大洪第二大江,若是真發了大水,可不得了。
這些時日,淩雲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連方媃也完全看不懂他。原本從不許擾民的他,竟然放開禁令,隨獠兵肆意搶掠百姓,甚至放火燒屋。
如此一來,靖州城百姓仿佛陷入地獄之中,實難再在城中渡日,隻得出城避禍。又因連日大雨,地勢低的地方根本沒法呆,所以百姓們扶老攜幼,哭哭啼啼往地勢較高的山嶺裏遷。
偶有不願遠離家園的百姓,淩雲便命士兵極粗暴野蠻得轟趕,驅離。
百姓們一路罵一路跑,靖州城十室九空,幾乎成了空城。
也有百姓往大洪兵駐紮之地跑的,見到洪兵,紛紛訴說獠兵的種種暴行。洪兵聽後,怎不義憤填膺。
應煊返京,留下將近十萬大軍按兵不動,這本是留給獠滕軍最佳休整的時機,但不知為何,淩雲卻主動出擊,派兵不斷挑釁滋擾洪兵,甚至甘冒奇險,親自帶隊,繞到洪兵後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火燒洪兵糧草。
大洪軍裏一名將軍在率小隊出營,偵看戰場地形之時,竟被埋伏多時的滕兵以陣法困住,生擒了去。
如此種種,怎不激怒洪兵!
七月末的一天深夜,連著下了十幾天的大雨竟奇跡般的停了,白天還是烏雲密布,暴雨滂沱,夜裏竟說停就停。淩雲像是早算準了似的,下令棄靖州城過江。
方媃在雁北等人的護送之下,秘密離開靖州,乘船渡過溱江。登船時,方媃分明看到江邊停著許多大船。溱江怎麼忽然多了這麼多大船?不可能是一夜之間造就的吧。
帶著疑惑登上北岸時,方媃回首溱江,波滔洶湧的江水在黑夜中越發可怕,如猛獸般怒吼著奔騰而去。
隻有她渡江嗎?那些兵呢?好好一個靖州,為何突然棄了?靖州已是空城,若獠滕兵一撤,大洪軍必會占據。方媃心中百般疑惑。
更令她擔心的是,淩雲和涑沙等人一直都不見蹤影。
那雨仿佛是專為方媃渡江停了一夜,未等天亮便又開始下起來,一直不停。
八月三日雨夜,方媃在睡夢中被雁北叫醒,雁北點燃蠟燭,看著她。
借著燭光,方媃看到雁北雙目炯炯,目光之中有興奮,有痛快,顯然此時她的情緒很激動。
方媃坐直身體,披好衣服,看著她不說話。
雁北笑了,道:“你還很鎮靜,我以為你會被嚇一跳。”
“沒大事你不會叫醒我的,是什麼事?”
雁北笑:“我隻是太開心了,這種時刻,我隻能叫醒你,大家一同高興高興。”
方媃見她確實是開心之極的模樣,也便稍微放鬆了一些,等她解釋。
“你可知,今夜之後,大洪十萬大軍,怕隻剩殘兵敗將了。”
雁北一掃多日陰鬱,暢快得笑道:“咱們從靖州撤出,洪兵喜極,大軍浩浩蕩蕩開向靖州,一部分入城,一部分在城外駐紮。”
方媃知道,淩雲顯然是故意放棄靖州的,聽雁北一說,便知這是一計了。
雁北接著道:半個多月的大雨,溱江水暴漲溢岸,大水沿溱江故道河床向地畦之地的靖州湧去,再加上周邊多條河流及潛龍溝、青龍溝等山洪暴發,剛剛還在高興的洪兵瞬間便被淹得哭爹喊娘。”
“非鴻現在何處?”方媃問。
“自然在前方。族長在一個月前便命令造大船,調兵在船上待命。那些洪兵大多被淹死,沒死的爬上大堤避水,我軍乘船猛攻被大水圍困的洪兵,洪兵就算沒被淹死,也被箭射死了。幾乎全軍覆沒。”
“那麼,這場仗已經是打完了?”
“水淹洪兵十萬大軍,此戰可彪炳史冊。洪兵再無還手之力,咱們便可坐下來,從容與大洪的皇帝談談了。”雁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