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城·凡娜瓦邦·凡娜瓦湖畔】
天羽醒過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很深了。稀疏的月光落在地上,森林裏一片安寧——除了啼夜鳥無處不在的啼鳴。
他剛剛動了動手,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就從全身上下傳來:“啊……”
身體與其說是要被撕裂般的疼,不如說是被徹底撕裂之後又縫合的劇痛。大大小小的傷口布滿了他的每一寸皮膚。
在距離天羽不遠的地方,是一麵巨大而平靜的湖泊,微微蕩起的漣漪反射著明滅的波光。
“醒了?”
天羽如彈簧一般坐了起來。他循聲望去,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的男人正立在不遠處。他隱匿在月光投下的樹影裏,像一縷輕煙。
“什麼人?”
“救了你的人。”
“你救了我?”
“你相不相信我,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不過你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我要殺你會比捏死一隻螞蟻難麼?”
天羽冷笑了一聲,“你想怎樣?”
“救你,自然是因為你對我有利用的價值。”
“開價。”天羽的聲音因為劇痛而顫抖著。
“明白人,”黑衣人朝著天羽慢慢地走了過來,“如果你能讓我滿意,那個女孩的命我也留給你。”
“瀲汐?你把她怎麼了?”
“她現在沒事。不過她之後有沒有事,就得看你了,”黑衣人在天羽麵前蹲了下來,麵容隱藏在寬大的袍子下,“畢竟你們的屍體才能確保我的安全。不過,我也不想做賠本的買賣。”
“你要我做事可以。但她和這事沒關係,放了她。”
“天羽,太早暴露自己的弱點並不是個聰明的做法。”
“你到底想怎麼樣?”
“第一個問題,”黑衣人站了起來,聲音如此刻的月光般平靜,“你在玄池裏怎麼活下來的。”
天羽望著黑衣人,一言不發。沉默鐫刻在啼夜鳥的鳴叫聲中。
“玄樹教了我咒術。”
“第二個問題,你還是自由身麼。”
“當然,”天羽的呼吸聲顯得異常粗重,“如果你是指我和玄樹的關係的話。”
“第三個問題,那個女孩兒到底是什麼人,她來自哪裏。”
“我說了,不要把她卷進來。”
黑衣人低頭看著天羽,眸光冰冷而平靜,“我相信屍體不會被卷入任何事情——也不對,據說影武有一種秘術,可以把屍體轉化為「影子」而為其所用。我想,出身影塚的你應該對這種秘術比較了解。”
月光靜默地傾瀉在樹林裏,傾瀉在兀自安詳的凡娜瓦湖上。寒風驟起,湖中原本平靜的圓月被勻散成皺褶的一片,像是絕色的女子隨風搖曳的裙擺。樹木在風中彼此摩挲著,輕吟著,卻讓這天地間更顯幽寂。
“她是元素精靈,生長於玄池。”
黑衣人紋絲不動地立在天羽麵前,但天羽卻覺得他仿佛在輕笑一般——
“不錯。很有意思。她在那邊的湖裏,沒有大礙。不過你最好早點把她抱上岸來,秋夜的凡娜瓦湖還是很冷的。”
黑衣人的身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寒風裏,消失在黢黑的樹影之中,仿佛他就從不曾出現在這裏一般。天羽望著黑衣人消失的地方,目光冰冷而複雜。
片刻之後,他才強忍住全身上下碎裂般的疼痛,向著凡娜瓦湖挪去。
跪伏在凡娜瓦湖畔,天羽念動了咒語。這種在平日裏再簡單不過的咒語,此時卻像是要一口氣讀完一整本書般困難異常。在長久的吟唱之後,湖麵上的水流終於漸漸湧動起來,將瀲汐裹送到了他的麵前。
天羽顧不得疼痛,急切地把瀲汐抱到懷中。他俯下身去,聽著她雖然微弱但卻平靜的呼吸和心跳,輕撫著她嬌嫩的肌膚,雖然寒涼但卻依舊有著微微的溫熱。天羽鬆了口氣,但回憶卻如藤蔓般不可遏製地一絲一縷攀上心頭,他忍不住緊緊地閉上了雙眸。時光仿佛瞬間倒流回數年以前,在那個漫長得像是沒有盡頭的夜裏,他亦是如此抱著一個小女孩的身體,隻是懷中人已經冰冷如凜冬朔雪,連那淡淡的溫熱也不再留存。往事如煙,歲月化作黑白的絲線把或悲或喜的一切縫合成漫長的記憶,鋪落在眉睫上,鋪落在發鬢間,鋪落在天羽日漸高大的身軀上,積累成一段厚厚的光陰;隻是那些錐心刺骨的苦痛還是久久地纏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它們從他的腦海深處,從他的記憶邊緣,從他塵封了多年而從不肯觸及分毫的心淵中漸漸地蔓延開來,撕扯著他的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最後化為他全身上下不可遏製的顫動。天羽抱緊了瀲汐的身體,他慢慢地埋下頭去,長吻著瀲汐光潤的額頭:
“我絕不會再讓那樣的事發生,絕不會。汐兒,我會永遠,永遠保護你,我已經失去了太多,我不要再失去你,我不會允許我再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