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長庚再替他們捋一捋,蘿澀先從院子裏繞到茶館裏去。
同毛豆打好招呼,請他這就送十盒盒飯過去,她自己則噔噔噔上了閣樓,去找江州。
這個時辰,江州應該正伏案讀書——隻是她已知曉他了,他從不讀正經書,都在看閑書。
所謂正經書,不過舉業八股,四書五經,為了科舉考試準備的書,閑書反之,經史詞章、考據掌故都算閑書。
篤篤,蘿澀敲了敲門:“江州?”
“進來吧”
她推了門進去,見紅泥爐上座著長嘴銅壺,咕嚕嚕冒著水泡,他左手邊一盞香茗,右手執著一卷書,正眸中含笑地看著她。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能想著找我,我倒是也好奇,一介書生,且能幫上你什麼?”
“嘁,我哪有這麼勢利”
“哦?那你是來尋我喝茶的?”
江州低著眉眼,嘴角噙著笑,提手與她斟了一碗茶。
蘿澀斂著裙子坐下,捧著茶,笑意清淺:
“我知讀書人崇尚南風,園林是蘇州的好,酒是紹興花雕好,菜圖一個蘇膾南羹,那茶……自然也是南杭龍井最佳了”
童州算北方,講究沏香片茶,比之綠茶,喝花茶的人更多一些。
但是因為士林大多是南方人,走商也多是徽商越商,故而北方極慕南風。
江州算一個讀書人,他就吃喝綠茶,還是一味鐵觀音,由他泡著,添了幾分冷冽之氣。
呷了一口茶,蘿澀繼續道:
“我倒是有個主意,在茶館偏隅角落裏,用竹子辟一方清雅茶室來,請一位氣質幽蘭的女子表演茶藝”
江州眸色變化,喃喃道:“茶藝?”
咳了一聲,蘿澀嘿嘿一笑:“具體的茶藝步驟,我一會兒寫下給你,不過你也得幫我一個忙,咱們一事兒換一事兒,公平的很”
嘴角邊藏著笑,江州搖了搖頭,無奈道:“你這份交換的禮太大,實在叫我心慌,怕是不能幫得上你”
“不會不會,簡單得很,隻是讓你幫我畫些東西,寫些大字罷啦”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
擱下茶盞,江州來了興致,他看著蘿澀那雙豁然發亮的眼眸,像是被感染了一般,與她同喜同悅。
蘿澀搓了搓手,將下午碼頭一事說了,也將收編外賣隊的想法,大概與江州說了說。
“其它都敲定了,不過我想弄的正規一點,要有自己的標識,所以麻煩你了”
江州走到書案跟前,用青玉鎮紙壓了生宣,提筆蘸了墨,抬首問她:
“標識?你想我畫個什麼?”
蘿澀很想說,能不能畫一個女人,然後她相公單膝跪下,給她端茶送水?
算了,這種不容於世俗的東西,也就隻能自己心裏想想了。
江州看她安靜的眉眼,不等她開口,徑自提筆落寞,勾勒出一抹心中的倩影來。
畫中女子青絲如墨,披垂下來,她身後站著一個男子,手中捏著篦梳,低眉含笑,替她梳頭綰發。
蘿澀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女人眉眼和自己有些相似,而這副打扮……
似乎是第一次推窗,見到江州時的模樣。
“咦,你畫我做甚麼?”
“娘子大人,自然是你,不畫你畫誰?”
江州擱下筆,吹了吹,笑著將畫紙遞到了蘿澀手中。
娘子大人……是我?
這話聽著有歧義,隻是她曉得他是讀書人,總不能拿對付梁叔夜那套,啐他一口,罵一聲“少占我便宜?”
她本來給鋪子取這個名字,就是為了占口頭上的便宜,曖昧著曖昧著,顧客便多了。
於是乎,她隻能笑著接過,倒了聲謝,隻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仔細看了看畫,雖是墨筆勾勒,可神韻絲毫不減,那男女恩愛氛圍,也盡數讓他給畫了出來,正是蘿澀想要的那種感覺。
“謝了,畫得真是不錯”
“不必客氣,我這裏還等著姑娘你的茶藝之法”
許是怕她尷尬,江州把話題引回了茶樓上來,似乎方才真正隻是一句歧義口誤罷了。
如此,蘿澀本就是坦蕩之人,與其笑笑,便同案而坐了。
她提筆將茶藝的步驟一步步的寫下來,把注意要點也說與他聽。
這一番功夫,直到茶水涼透,她才向江州告辭,高高興興取走字畫,往自家後院走去。
不想,出門撞見鬼!
“蘿澀……你一天跑哪裏去了?你想餓死我?”
梁叔夜靠在院門邊,月光清輝下,他的倒影頎長。
見人來了,他伸手一撈,將蘿澀整個人攬了過來,他嗅著她鬢發上的香茗味,臉色難看。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跟他待一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