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滄九十四年六月。
臻弋複國軍退守千之嶺,養精蓄銳一年之後首次發起正麵進攻,臨滄軍隊被打得措手不及,節節敗退。當月,迦凰山掌門禹問薇向八荒宣布臻弋皇族尚有最後一位繼承人,即迦凰山座下弟子宮霖,引發整個大陸的震撼。不日,複國軍神秘偷襲並攻占下祁鄴皇陵。
雲覃峰許多日。
無論外頭如何天翻地覆,該平靜的還是平靜。
景澈在這裏已經待了許多日了,六月雪從初露花苞到漫山遍野,她的肚子也一日日顯露出來。百裏風間保護得再好,整個迦凰山的瘋言瘋語也會傳到她耳中,換了以前的景澈,必然呲牙咧嘴要與說閑言碎語的人決鬥,不過如今她聽多了這些紅顏禍水諸如此類的話也便習慣了。百裏風間隻是雲淡風輕,隻手遮天地護著她,她若是先有羞愧感,那便在這場博弈裏輸了。於是她更沒心沒肺,照樣帶著那副猙獰的麵具,索性自閉在自己的世界裏,誰也不理。
然而身體的變化,讓她每日都生活在煎熬之中,這煎熬是深海裏的暗湧,如何糾纏隻有她自己曉得。肚子裏正孕育著她同她最愛之人的孩子,卻也是曾經恥辱的見證。當自己的替身,這件事說起來,也是有幾分悲哀的。
而百裏風間待這個“替身”,倒不像從前那樣見麵就恨不得把她掐死。生活上的事他不會虧待了她,因為要照料她差到幾近崩潰的身體,他每日都會來給她送藥。每次來的時候或多或少他都會跟她說幾句話,無論她會不會搭理。
他出奇得有耐心,景澈把這歸功於他太忙了的緣故,所以沒有心思在乎她的回應究竟如何。複國軍如今反撲臨滄軍隊,一切重大決策都需要百裏風間親自過目。他還是和從前一樣不下山,隻讓人每日送來情報給他。
景澈有很短暫的一個瞬間,以為是因為她在山上,所以他不下山,但是很快她就把自己的想法否定了。忘了從很久以前的哪一刻起,她已經不敢自以為是地把自己想得很重要。他們之間的交流交流微乎其微,在十萬妖山說過那些話之後他再也沒有表明過他的態度,這個局麵大概就像百裏風間養了一隻不會說話的“寵物”,寵物也沒有靈魂,不會搖尾乞憐,也不會激烈咬人,非常省事,隻要一日三餐就足夠了。
這日照例百裏風間來送藥,進屋很熟稔自然的一句:“喝藥了。”
天一熱景澈便倦得很,不大想理人,迷迷糊糊應了一句:“不想喝。”又躺了回去。躺回去後她反倒清醒了,來到雲覃峰之後她很少表現出自己的思想,慣常都很溫順。但是說出去的話收不回來,她索性背對著百裏風間躺著,假裝睡著了。
百裏風間穩穩地托著藥碗坐在她塌邊,對她難得表現出來的意見有微微的驚訝,頓了頓,道:“我路過後山的時候,覺得今天的花香特別清爽,不如帶你去亭子裏坐坐,解解夏乏?”
“不必。”景澈不緊不慢地回答,身子卻又往床裏側縮了縮——果然一開始拒絕,就意味著暴露了情緒,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