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不歡而散(2 / 2)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下雪夜,他喝醉了仰頭躺在雲覃峰後山的草坡,白馬骨枯萎的花梗壓在身下,溫酒撒上凍僵的泥土。她大膽而嫌棄地扯了扯他的臉皮,卻在碰到他胡茬的瞬間,像觸了雷般縮回手。

無論哪段記憶裏的他都帶著這圈淺青胡茬,扯著笑,百年滄桑的優雅。那個時候她的個子也就如此高,正好能挨著他的下巴,很多次她都想觸碰師父的青胡茬,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少女時候的她還沒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一次,兩次,後來越來越肆無忌憚。

那種粗糲而溫柔的質感正如他給她帶來的歲月,獨一無二,無人能替。

愛是這般,傷亦如是。

視線裏擰成一條線,焦距落在他眸底。見到那微有狐疑的神色,景澈忽然回神,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手勢是多麼親昵和沉迷,幸好神情隱在麵具裏無法被探知。

她卻沒有露出任何少女的拙劣慌張,掌心繼續鎮定地順著他臉的輪廓撫上,溫柔弧度卻突然繃緊施力,一記耳光扇了過去。

“啪”一聲不輕不重的響,她唇角跟著一起上揚:“百裏劍聖,我價兒太高,你上得起麼?”

百裏風間也沒惱,牽起嘴笑笑,慢條斯理地直起身子,施施然抬袖擦幹淨臉上血跡,唯一的破綻便是遲鈍半拍才發覺指尖還捏著那粒藥丸。

伸手遞過去,偏著臉看不出個神情,眼眸半眯,聲音裏調著戲謔:“你自個吃,還是要我再補一回?”

景澈抬手接過續魂丹,端詳片刻後失笑。嗬,平平無奇的模樣,能續了魂又如何?他怎就知道,她一定就要活下去?

收拾輕輕一揮,續魂丹便咕嚕嚕從台階上滾了下去。

“你——”

她揚臉恬靜地笑著,淡然敘述道:“紅衣哪敢承你百裏風間的情,這回來幫我來找溟蟲我就已經受寵若驚了,人情受多了怎麼還?難不成要把我自己賣給你麼?。”

百裏風間看著麵前這個人,麵具裏的血不再決堤了似的往下淌,看來是蠱毒的發作已經過去了。

而聲音像是水鄉小橋下的流水,像是月老指尖一抹紅線,細細軟軟纏在心頭,字字都是挑釁。他怒也不是,失了風度,卻也接著笑不出來,索性拂袖轉身,不再理睬走下台階,拋出幾個冰冷冷的字:“那你就等著死吧。”

景澈望著他一級級走下台階,背影和黑暗融在一起極其恍惚。背後靠著的石壁烙著骨頭極不舒服,她閉上眼,任由再一次的不歡而散。

百裏風間已經回到了進來那個地方,那根繩子還孤零零地垂著,半點零星的微光從坑頂折射下來。地上一堆沙丘,是從上方那洞穴裏傾斜而下積成的。風不知道從哪裏吹出來,細細纏在鼻翼,百裏風間聞到泥土夾雜著古怪的味道。

他伸腳撥開沙丘,順著極不明朗的光線,看到裏層泥土的顏色深得幾乎發了黑,他蹲下身手指沾了點還沒有凝固的液體,放到鼻尖嗅了嗅。

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