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這時無意識動了動身子,逼仄的床上任何動靜都被無限放大,動作隔著薄薄衣料磨蹭著,百裏風間又突然無比清醒。
此刻他的敵人紅衣正安靜地躺在他身邊,身子蜷成一團像是隻惹人憐愛的小貓。
“唔……”含糊不清地嘟噥一聲,嗓音仿佛被濃稠的蜜攪成一團。意識漸漸清明,景澈腦中迅速過了一遍昏迷前的場景,試圖想判斷出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醒了?”耳後傳來漫不經心詢問的聲音,好似細攏慢撚在撫琴,帶點惺忪睡意,無端嗅出曖昧。
景澈腦子一遲鈍,翻了個身想看個究竟。而目光在掠過男人的眉眼,鼻梁,最後落在下巴胡茬處,險些楞得沉淪了進去,驀地回過神來,立即抗拒地彈起身。
卻被人一手按在腰間用力處,低聲道:“噤聲,外頭有人。”
氣息噴在麵上,景澈安靜下來,兩個人就這麼麵對麵在黑暗中躺著,身上覆了一層棉被,大紅棉布滾著牡丹。
“發生了什麼?”問出口,景澈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這八年來都鮮少使用如此迷茫的問句,大部分事情或是自己琢磨,或是索性不必曉得。可如今不過是同床共枕了一會,心裏頭就分寸大亂,腦中一片鈍重空白。
“我救了你,”他秉承懶得解釋的風格,意簡言賅省去中間的過程,說完又覺得該串供一下,於是補上一句,“我說你是我夫人,懷了孕無法被當做祭品。”
進出的氣似乎紊亂了些,而近在咫尺的女子戴著麵具窺不出一絲端倪。
“你堂堂劍聖,認一個帝都禍水做夫人,說出去不怕丟臉麼?”她聲音壓得低低的,依然是軟軟糯糯的好聽,嫁接了些微嘲諷口吻,讓人恨不得想立刻掐死她,又想一邊撫著她的長發憐惜。
“反正這個時空,也沒人認識你和我。”他反駁得懶洋洋,一筆帶過的輕巧。
你和我。
景澈在心裏默念這三個字眼。對立著而又不得不聯結在一起,這真是一種奇妙的關係,在紅衣和百裏風間身上,在曾經的師徒身上。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因為你知道我徒兒的下落。”
景澈心中酸意翻滾,而嘴上浮起冷笑:“聽說都從南穹弟子譜裏除了名,也不算是你徒弟了吧。”
百裏風間漫不經心而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一副“你不懂,我懶得解釋”的表情。
“當初一劍要刺死人的時候,可也不見得你會這麼著急找徒弟。難道是耿耿於懷沒有親手了結了孽障的性命,無法報殺妻殺子之仇麼。”他越是不說,她的語氣就越是刻薄。
大概也是矛盾著的可憐人,最清楚不過該割舍,該置身事外,該無動於衷,可卻借著別人的身份想從他口中套出關於自己的隻字片語來。
百裏風間在黑暗中勾唇笑了,語氣冷靜得像是要把人洞悉:“紅衣,你很清楚這些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