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十二……”
“……”
司溟咬著牙苦忍,杖一下下責在脊背上,皮開肉綻。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少女的聲音在單調而反複的板子聲中聽起來格外冷靜,仔細聽帶著點顫。
“一百,”最後一聲數完,景澈直視蕭燼的眼,平靜的語氣裏抑製著憤怒:“蕭將軍,你滿意了嗎?”
蕭燼不屑嗤笑:“嗬,小丫頭,倒還是這麼有骨氣。”
景澈充耳不聞,甚至也不去管剛受完刑的司溟,徑自走了出去。
司溟蒼白著臉緩了口氣,徐徐走下刑台。
“司溟大人,這頓罰你可得記著,規矩是死的,但是人要活著啊。皇上看重你,把整個修羅場放手給你,不代表你就可以捏著這點小權亂做事。”
縱是有點虛,聲音仍是冷靜,他拱手對蕭燼道:“下官恭送蕭將軍。”
見到人走了,才扶著案踉蹌地退了一步,咳出一口鮮血來。他扶著腰一拐一拐地回到房中,景澈就坐在裏麵。
他並不吃驚,反而這就在意料之中。
不等司溟開口,景澈就站起來迎上去:“我是來道歉的。”
“不必了。”司溟扶著腰徑直走進屋內,打開抽屜在找些什麼。
“在我這裏,”景澈揚了揚手中的藥瓶,“我真的是來道歉的,如果不是我的話……罷了不多說了,你肯定知道我的意思,剛才走是我氣你為什麼不讓我動手,我寧願跟他同歸於盡,想想你為官一定也有苦衷……我給你上藥,你自己肯定不行。”
司溟安靜地聽完她講完這麼多話。
記憶裏,這是景澈第一次開口說這麼多話,像個喋喋不休的小女孩,不依不撓地向別人灌輸她的話。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去,站在景澈麵前。他高出景澈一個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景澈下意識退開一步,隻見司溟突然脫掉了衣服,精裝的胸膛登時露出來。
“你幹什麼?”景澈咽了一口唾沫。
“不是要給我敷藥麼。”司溟側臉反問,兀自轉身趴到了榻上。
景澈有點心虛地走過去,麵上繃緊,鎮定地拔開塞子,抹出一點兒藥膏塗在司溟背上。
他的背上除了杖傷,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傷疤,觸目驚心。
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景澈抹藥的手法極其不高明,卻也不問他痛不痛。
司溟呲著牙,倒是一點都沒吭聲,過了很久突然聞到:“你現在痛苦嗎,原本就可以出去了,卻因為一句話就希望破滅。”
“痛苦。”景澈頓了頓,卻並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司溟的問題總是一陣見血,而景澈喜歡這種單刀直入的方式,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並不善於偽裝的人。
“所以那個時候你想殺了蕭燼,但是你知道你不能。一個殺手必須保持清醒的頭腦,可是你的感情總是比理智先走一步,說好聽了叫性情中人,難聽了你就是蠢。”
景澈不置可否地笑:“那為什麼你這麼忍著蕭燼?”
“官大一級壓死人。”司溟話裏有點嘲諷的意味。
“你管著整個修羅場和隱字軍,反了蕭燼不好嗎?”
司溟吃力地側過臉注視著景澈,突然啞然失笑:“十八,我發現你還真是信任我?”
“我——”景澈張了張口,卻沒有反駁,最後很誠實承認,“大概是這樣的。”
“為什麼?一開始我明明折磨你。”
“但是你教我怎麼在這個地方活下去,我該謝謝你,把我回爐改造塑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你也不該信任我。”
“這是我自己的事,管你什麼事。”景澈手中的力道不均勻起來,故意按的重了些,明顯察覺到司溟的身子顫了顫,卻還是沒哼哼。
“以前我很滿意你,但是現在我發現,你永遠也做不了一個合格的殺手,”又過了很久,司溟開口的聲音依舊冰冷,他問道,“十八,你還要在這裏待著麼?”
“不走。”景澈也恢複了慣常的意簡言賅。
“餘生都在這裏殺人,你會後悔的。”他的語氣有些悲憫。
“我不會。”
景澈回去見到花如嫣之後,她也是剛結束一天的自由生活回來,卻奇異地沒有聒噪開來,憂心忡忡地坐在那兒,見到景澈來了,隻抬頭瞅瞅她。
“怎麼了?”景澈察覺到了氣氛有些異樣問。
“小十八,我今兒出去,看到了城裏梨花開,發現,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
景澈蹙眉,總覺得她話裏有話。
“小十八,其實就算不出去,也沒什麼,在這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