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是以嘲諷的口吻說出,也是底氣不足,自己都知道是在心虛地掩耳盜鈴。其實她每一日,心中滿滿的都是猜測他和那個女人過得如何,少了她的雲覃峰,是寂寞了,還是更加曖昧。
一邊背對他,掩起情緒踮著腳想取下櫥子上的一個盒子,費了力提起手都夠不到。
百裏風間走過去替她取下盒子。正是手指觸著她的指尖擦過,整個人的氣息籠在她後背。
她怔在那兒,聽他徐徐、而又帶點慣常不正經地道:“你說還能做什麼?”
厚重氈簾密密擋著光,風卻不知道從哪裏吹進來,暖熏裏頭夾帶融雪的凜冽。拂到高舉著而露出一截白藕般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疙瘩。
景澈背對著他,他的聲音就從身後斜上方落下,一如既往的慵懶低沉,又難以抗拒。
這聲音凝成的那話,字字剜心腸。明知是毒,卻一味沉溺,偏劍走偏鋒,飲鴆止渴。
“是啊,一個願意嫖,一個樂得賣,還能做什麼?我這麼問倒是多此一舉了。”景澈回味了半晌,才緩緩收回手,攏到腹前。她依然背著身,用刻薄的諷刺聲傳掩藏了深回婉轉的悲哀。
這次來接她本心頭也就不痛快,他同樣是驕傲的人,為了她已經做了退步,都過去這麼久了,氣也該消了,她這是還在責怪他嗎?而從她嘴裏出口這麼難聽的話終於讓百裏風間攏起了眉頭:“你非要這麼說話?”
“你管我?”景澈惡狠狠頂道,轉身推開他,卻底氣不足地迅速側了頭。眼眶驟然紅得駭人,幹涸得卻擠不出一滴水來。
斂著眉眼躬身將收拾得差不多的包袱又解開,裏麵的東西一樣樣掏回出來往外擺放。
百裏風間不勝其煩,一把箍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的有些不自然,像是要把人捏碎了一般。他緊抿著嘴角,慵懶眼神一凜,泄露了他的薄怒,像是一隻終於被惹惱了的獅子:“都兩個月了,你究竟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
“我繼續在這裏待著不是正合你意麼?”景澈不緊不慢地反問,“省得我在雲覃峰,擾了你跟那女人的花前月下。”
“待在這裏成何體統!”聲音陡然提了上去,這個樣子,百裏風間是真切的怒了。
手依然被擒著,景澈眯起眸,敏感地一下子就抓到了這“成何體統”裏的頭緒:“你什麼意思?”
“你一個姑娘家知道該檢點麼?混在一群男人裏生活了兩個月,還有房裏一股酒氣是怎麼回事——”
“你說我不知檢點?你指責我喝酒?”景澈幾乎是暴跳如雷地打斷了他的話,“那個女人是軍|妓你怎麼不說她不檢點?你嗜酒如命你怎麼不指責你自己?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資格?”百裏風間扯唇冷笑一聲,箍著她的手腕生生把她逼到牆角,陰影地籠罩在她身上,“我是你師父,這個資格夠麼?”
他習慣性地以居高臨下的姿勢與她對峙,而當她寸步不讓地惡狠狠抬眸瞪著他的時候,他便察覺到了這個姿勢的曖昧。
她的後背靠著冰冷的牆麵,他幾乎逼到了她的身前,手裏還緊緊捏著她的手腕。她眼裏囂張的氣焰突然沒了蹤影,視線還緊緊跟在他臉上,神情卻仿佛跟癡了一樣。
百裏風間自知出了端倪,偃旗息鼓地鬆了手,欲後退一步,不料景澈毫無征兆地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整個帳篷裏昏暗無光,好似密不透風。激烈的爭吵聲突然停了下去,四下頓時靜如死水。陰寒的空氣徐徐流轉,拂過滾燙的麵頰和冰冷的手指。貼著他的胸膛,溫熱的體溫仿佛是虛幻,而隻有砰砰的心跳聲是真實的。
這個擁抱來得太激烈太突然,前一刻還是針鋒相對恨不得要掐死對方,下一秒便曖昧地仿佛要融化到彼此身體裏。百裏風間一時也來不及反應要做作何行動。
而等他反應回來,她的熱烈就像一個圈子,箍著他出不來。他不是不知拒絕,而是麵對她時,總沒了主意。
因為她每每都這樣,不妥協也沒有過渡,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更不會給別人留餘地。性情裏是什麼就做什麼,像一泉傾盆而下的瀑布,驕傲地激蕩在山石之間,一意孤行,絕不會回頭重走。
“師父,我發誓,”她的口吻平靜了下去,一如既往的甜糯,如同一根細線軟軟纏在耳畔心頭,而埋在他胸膛裏的神情悲哀“我真的不想一見麵就和你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