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風間沒轍了,其實他也不是這般縮手縮腳的人,就隨了景澈高興。
她側著臉緊緊貼著他的胸膛,突的看到他腰側巨劍上散出縷縷白煙,徐徐凝聚成一個女人的模樣。
飄渺的魂魄在熱騰騰的空氣中顯出隱約的斷層,片刻後才看清楚,是稀疏平常的一張臉,眉眼不夠精致,卻透可一股沉澱了歲月的滄桑大氣,隻讓人瞬間聯想起供在神祠裏的佛像,眉眼怎的都不夠生動,然而是不可玷汙,隻能膜拜的。
景澈直直地側目看著這個從師父劍裏出來的女人,怔神了半晌,心裏頭先是驚訝,滿滿的醋意隨即泛濫了似的湧上來,不是滋味:“師父——”
俏麗的桃花眸一癟,她不滿質問的語氣即將出口,百裏風間先她一步雲淡風輕地堵了回去:“阿澈,不得無禮,這是蘇月前輩。”
她微惱地看著他,他卻無動於衷。不滿歸不滿,景澈的教養極好,饒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也是喚了一聲“前輩好”,手卻依然環在百裏風間腰間,像是在炫耀她對師父的占有權。
少女心思蘇月一目了然,並不覺得可笑,反而是懷念起曾經的青蔥歲月來。那麼不顧一切地要在重要之人的身邊,唯恐分離。可如今是過了太久的時光,什麼都倦怠和無所謂起來,亦是世間之事,寥寥有她想要的。
她對景澈禮節性得笑了一笑,轉臉麵對百裏風間,正色道:“百裏,這裏力量異常,我疑心岩漿下麵別有洞天。”
縱是蘇月不說,百裏風間也早起了疑心,苗疆宮殿裏麵竟然藏了如此詭異的熔岩地,若非因地勢天然形成,剩下的,無非是要掩人耳目之用。
“我是擔心,進去了又都找不到準確入口,這裏落腳地消失,等於在裏頭白白等死。”
以百裏風間的本事,在炙熱岩漿裏待上一兩個時辰並不成問題,可他一開始便選擇了按兵不動,自是有他的顧慮所在,大半,是不想帶著景澈冒險。
蘇月沉默半晌,才並不肯定道:“我直覺,這裏麵有一顆六合神璽。”
眉眼驚訝一挑,下意識的懷疑也因念頭一轉而打散。鬼魂對力量的平衡最為敏感,六合神璽所在之處,就像是在空間裏形成的一川深壑,所有力量都會往那裏頭傾去。
剩下的三顆六合神璽這兩年一直杳無音訊,蘇月近日好容易察覺一顆正在帝都方向,百裏風間卻因為一昭鎮的突發狀況未來得及趕去,又先行跑來了苗疆。未想到在這裏,竟然有六合神璽的蛛絲馬跡。
看來這一趟,必然要下火海了。
“阿澈啊,”他斂眸,目光裏頭一閃而過的凶狠化成慵懶溫柔,正如他素來不動聲色,隻輕推一下她的肩膀,“你在這裏等我。”
“不。”她脫口而出,手箍得更緊了,幾乎迷戀上這種理直氣壯的感覺,“都說了下去是白白等死,師父就忍心要我在這裏白白等你嗎?”
“你隻需這裏守著這塊地方,找到了入口師父一定會回來接你。”語氣是毋庸置疑,沒有商量的餘地。
“要麼一起下去,要麼一起在這裏。”
百裏風間索性不答,頷首與蘇月示意,已然騰起了一身真氣護體,就要往岩漿裏跳。
“師父,”她微揚下巴,語氣強硬堅定,“你信不信,我會往下跳。”
百裏風間潛意識的反應就是不可能。岩漿熾熱,而她的真氣不夠護體,跳下去片刻就會融為灰燼,可隨即就反應過來,她語氣裏的決然不是開玩笑——以她的性格,說一不二,說出來的事,一定做的到。
連怔神判斷都來不及,幾乎在同一秒回身,動作真切著急,一把將景澈撈了回來。
他的臂彎有力而霸道,此刻緊緊箍著她的腰肢。方才他都不曾回應她的擁抱,最甚不過將手搭在她肩上。此刻鋪天蓋地全都是他濁重氣息,突如其來澆在身上的炙熱比岩漿更加滾燙。
她仰頭望著他,眨巴眼睛突然笑了起來。明媚而純澈,欣喜而滿足,桃花眸裏裝著整片火海,和師父。
百裏風間在這個笑裏怔了怔神,猶豫一下,一記手刀還是欲襲上她的脖頸。
你說這刀山火海,前路未卜,怎麼忍心讓你跟我一起顛簸。
卻被一隻柔軟的手握住,聽她徐徐說:“師父,我不想一個人在這裏等。”
不是懇求,亦不是命令,那麼細細軟軟,像是一根線,密密纏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