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做如此顏麵盡失之事。
他們曾共進共退,可那個時候她勇往直前,他醉生夢死,而如今她進退不得,她孤立無援,這時候,他卻在為天下大事奔波。
這聽起來更是一種嘲諷。
“師妹怎麼不說了?究竟是做了什麼好事而晚到,還僅僅是慵懶懈怠,睡過了頭?”
景澈抿緊嘴唇,麵目煞白。
“若說不出來,那便當做屢教不改,無故晚到,還欲強詞奪理,按門規,罰跪於練劍台一日。”
她依然杵著不動。
風鼓起她一身新弟子服的衣裾,係得匆忙而粗糙的衣帶微微揚起,又不甘服帖。掠過她係得有些歪歪斜斜的發繩,是今日出來得來不及好好打理的結果。
拂過她的眼眸,幹澀地有些疼。
景澈突然覺得,若早知反正會晚到,還不如打扮得端端正正再出來受嘲笑,也不至於如此難堪。
“你一刻不開口,所有人都要在這裏等你一刻。”宮霖話裏發了狠。
眾弟子之間竊竊私語聲更盛。
如果未出她這一場鬧劇,那眾弟子也早該散了吧。三三兩兩回弟子房,或是另尋清淨地修煉。無論她欲要如何,宮霖欲要對她如何,可眾人的時間都不該被拖累。
握緊的指節泛了青白,景澈抬起眼,日光直直刺入瞳仁。
真是一個好天氣啊。
她緩步走上前,目不斜視,專注而從容,心中反而已經無所畏懼。被孤立的絕望寸寸割入骨,望著茫茫大海失措焦慮,還不如跳入大海,任由海水窒息作伴。
宮霖正眼都不瞧她,臉上冷若冰霜,是誌在必得的神情。
屈了腿,景澈麵對那把巨大石劍緩緩跪下。
“晨練結束,大家都散了吧。”宮霖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洋洋,揚聲道。
眾弟子不會明著看熱鬧,隻好奇地用餘光瞟了幾眼那脊背挺得筆直的少女,隻覺得一股不容侵犯的凜冽高傲。有人同情,亦有人無動於衷,反正都是三三兩兩離去。
而見到逆著人流而上的一襲白衣,卻讓宮霖微的一怔。
“也修師叔……”她心虛喚道。
也修的清冷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令宮霖無法正式他的目光。
“何必咄咄逼人。”也修麵無表情,隻吐出一句。
“門有門規,自然不能應人而異,更不能出爾反爾。”宮霖仍是少了底氣。
“哪怕掌門默許,你也不必當眾如此羞辱她,”知道無可再辯,也修索性不看她直直往前走,擦身而過的時候,又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寒得仿佛冰凍三尺,“蛇蠍心腸。”
宮霖怔在原地半晌,不知不覺竟然渾身發抖。
回頭一看,那個高大而清瘦的白衣男子站在罰跪少女身側,依然是一言不發。陽光就這麼籠罩在兩人身上,看著可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對。
她轉頭就走,高傲盡失。
跪著入了夜,沒了日光照射的練劍台更是陰風陣陣,寒意無比。巨大石劍巋然不動,婆娑樹葉瑟瑟發抖。
景澈依然毫無懈怠,筆直地跪著。也修站在她身側,仿佛一尊雕像。
“你回去罷。”不知沉默了多久,景澈說了話,嗓音中微有喑啞。
“嗯。”沒有語氣地應了一聲,也修卻仍是杵著不動。
又是一陣寂靜。
“煩死了。”景澈輕聲似是自語,目光專注地盯著前方,麵上一行驀然清淚潸然。
垂眸看了一眼,仿佛石子落入深潭泛起漣漪,也修蹲下身,替她拂了眼淚:“現在曉得哭了,之前還嘴硬做什麼。”
景澈想弗開他的手,不料眼淚更盛,如此一動,繃緊的身體失了平衡,登時綿綿地癱倒在也修懷裏。
眼淚婆娑卻依是淒絕人心,她抓著也修的衣袍努力不讓自己倒下,一開口,便是忍不住的哭腔軟糯:“為何師父不來救我——”
縱然心中說是絕望了,可是又怎麼會不期待。
膝下劇痛襲來,一日滴水未進已經讓景澈燒得厲害,頭腦昏昏沉沉。
眼前朦朧幻覺,仿佛百裏風間正朝她走來,右手執劍,腰側別了個酒葫蘆。愈來愈近,看到他英俊臉上的青色胡茬肆意滋長,薄唇啟合,他斜起一抹安心而不正經的笑。
——“阿澈啊,師父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