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躍而下(2 / 2)

那邊的船舷上站著一個紫衣男子,眉目清秀,身形頎長,比之一般臨滄人更顯秀氣。他頗帶譏諷地揚聲道:“遲垣不知是蕭將軍大駕光臨,多有冒犯,先給將軍賠罪了。”

蕭燼嗤了一聲,沒接話。

遲垣不過是漁村賤民出身的區區水軍,仗著有皇帝欣賞,混到提督的位置與他平起平坐也就罷了,還多次在朝堂上與他爭鋒相對,如此氣焰囂張。他家三代將門,戰功赫赫,皇帝卻時常偏向遲垣,讓他當眾吃啞巴虧,此次還因為星象師一句預言,就將他派到南方來,言之為“打探岐冶皇陵虛實,尋六合神璽”。

“不知蕭將軍怎的跑到海上來了,我還以為是誰半夜如此大膽,在海域上放炮。”含沙射影。

“緝拿欽犯事出緊急,便來不及與提督大人報備。”蕭燼也不拿正眼看他,卻因在他的地盤上,口氣並沒有太過鄙夷。

“那蕭將軍是要就此返航呢,還是繼續捉拿欽犯?”站在船舷上,迎著獵獵的海風,遲垣看到自己的三艘軍艦已經呈絕對優勢地包圍了蕭燼的船。

眸底有一絲恨意的光閃過,今晚本是一個絕好的時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了結了蕭燼。即便回到帝都複命,大不了說一句蕭將軍擅自帶兵入海,船被亂炮擊沒,人已失蹤,那也絕不會怪到他頭上——但是,為時過早。

“返、航。”蕭燼憋了一肚子火,咬牙切齒道。

***

“為何她還沒醒?”

“理說已無大礙。”

恍惚間,景澈聽到一老一少的對話,意識才漸漸恢複過來,可是整個身子都酸痛極了,仿佛都還墜在沉沉的海水裏。

四周又寂靜無聲,半許才有腳步聲緩緩踱過來,一個人影覆蓋在她的床前。

被人盯著睡顏看,總覺得極不自在,卻又猶豫著究竟是醒來還是不醒來,濃密蜷曲的睫毛不自覺顫了顫。

那人笑了:“醒了便起來吧。”

景澈索性也不裝了,撐著手肘吃力地坐起來,那男子墊了一個枕頭到她身後。

“姑娘,身體感覺如何?”

感覺……她的感覺?

景澈不自主打了一個寒顫。月光下肌膚暴露的寒,海裏被水包圍的寒,而更揮之不去的,是師父淡漠眼神裏的寒,都讓她不堪回憶。

她躲避了一下,含糊地道:“還行。”

大約察覺氣氛微有不對,男子轉開話題:“如今我們在海上,但還未尋到你師父——”

景澈口氣陡冷:“尋他做什麼?”

男子被堵得一時語噎,也有聽人說起過船上發生的事,委實是不忍,然而身為外人也不好多說,隻得又尋了一個話題:“還不知道姑娘名字。”

“阿澈。”姓是他改的,所以故意不說。

“在下遲垣。”

景澈仔細端量眼前之人,眉目倒是英俊,神色也還和善,膚色是被海風曬黑的健康麥色,眼眶深邃,卻看不出究竟是哪族人,既有臨滄人的強壯,又有臻弋人的秀氣。

她警惕地眯起眼,身子一縮,臉龐埋入床簾陰影裏:“你是臨滄人?”

“不算是。”

“喔?”

“我父親是臨滄漁民,母親是臻弋人。”

難怪單他的樣貌會分辨不出。景澈腦中思索著,那他究竟是向著臻弋,還是向著臨滄?

遲垣似乎看出了她的警惕,禮貌地一笑,道:“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對你如何,等尋到了你師父,就將你——”

一道寒意四射的目光逼得他的話戛然而止,少女的表情含著過分的決然:“誰要跟他走了,我要和他斷絕師徒關係。”

“其實劍聖後來躍入海中尋你……如今反倒沒了蹤跡,”

景澈依然冷著眼,卻是嘴角嚅囁,再說不出話來。

他躍入海中尋她?可是為何他任由她被侮辱而無動於衷?為何任由她一躍而下卻依然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