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極了,像是一尊神坐在那裏,渾身散發著一種淡淡的光暉。分明就在眼前,卻錯覺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得。
臉上燒起一股奇異的緋紅,手指猶豫不決地懸在半空中,極細微地顫抖。百裏風間背對著小徒弟,並不知曉她的表情,察覺半晌都沒有動靜,兀自側臉看了看左肩上的傷口。
青澀的胡茬和深邃低斂的眼眸,撞到景澈眼裏。心裏驀然揪了一下,分明曉得一定發生了什麼,卻抓不出點眉目,無根可循。
隨後一聲頗為驚訝的淺呲聲,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有些手忙腳亂地細看,才發現百裏風間的左肩上,被血跡覆蓋的地方有一個金色印記,正是一個爪子的形狀。
“這是什麼?”
百裏風間皺著眉,仔細端看半晌,眉目微有不善地回道:“似乎是封印。”
難怪那時姑湛會突然收回攻勢,原來隻是為了在他肩上烙下一個封印。
“啊,那妖鳥封住了你什麼?”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個爪印,然後食指情不自禁地緩緩向下,劃過他的後背。
蹙起眉,一瞬間莫名分了神,後背感受到指尖冰涼的觸感,撓得他微癢:“不知道。”
身上真氣還在,修行武功也未失,與原先並無半分不同。但是他也知道,這封印大概不是什麼好事。
是活在當下的人,隻要不擾他當下,也不會給他帶來太多困擾。於是起身抖了抖衣袍,重新穿上。
一股清冽的酒香隨著衣風飄入鼻中,景澈跪坐著怔了怔,一時忘了起來。
百裏風間在係衣帶,還半露著胸膛,回頭探看怎麼沒半點動靜了的小徒弟。
“怎的,看癡了?”滿不正經地一挑眉,斜勾起嘴角,一臉吊兒郎當樣。
說完他才察覺,自己當真是隨性慣了,竟然用這個口氣同小徒弟說話。
卻見景澈臉上的呆滯聞言頓時一掃而光,又恢複成了靈氣滿滿的小姑娘。一聳肩,挑釁地看向他:“笑話,我會沒看過?要知道,以前我可是都讓家丁們排隊給我跳脫衣舞的。”
“嘖,阿澈啊,驕奢淫逸,你都占全了。”
“你嫉妒我?”
非常誠懇,愈發顯得虛情假意:“嗯,好生嫉妒。”
站起身,眉飛色舞地拍了拍百裏風間的肩,一副“大哥會關照好小弟”的神情:“等到了爺的地盤,爺請你去逛花樓——”
話還未說完,已是神情一變,猛然想到這世上,哪裏還有她的地盤。
是帝都?還是她的公主府?可是這世上已經沒有了嬌生慣養的蘇澈,隻有景澈。就像這天下改了朝換了代,姓了臨滄,臻弋人隻得東躲西藏,人命卑微。
幾欲落淚的神情,卻微揚起臉,將淚水生生逼回了
“行了,”從前見不得她吃不得苦無理取鬧,此刻卻又心疼她故作堅強,輕輕攬了她到懷裏,“回迦凰山,師父保證,讓整個迦凰山都成為你的地盤,隨便你怎麼鬧。”
哭腔哽咽在軟軟的嗓音裏:“說話不算話怎麼辦?”
“那就罰師父一輩子娶不到媳婦。”
“嗤——”景澈破涕為笑,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全部蹭在他的衣襟上,忍不住損道,“這算什麼啊,我看你本來就已經娶不到媳婦了。”
“行,行,隨便你怎麼說……別哭了就好。”
師徒二人如此一折騰,險些誤了閉城門的時刻,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進入了虛舟城裏。
住進簡陋的客棧,還在想著年三娘的軟榻,景澈有些失望:“怎麼你在虛舟城裏沒有熟人了?”
再找熟人,再被賣一次嗎?連年三娘這麼多年未有嫌隙的好友,也都會臨陣倒戈。他現在的項上人頭這麼貴,難保亂世之中所謂熟人為了種種原因自願或是被迫出賣他。
摸了摸脖頸,最近真是莫名有些怕死。
是因為有了徒弟的緣故嗎?心中暗自思忖原因,不由自主望了望已經在床上躺屍的小徒弟。
喔?竟然沒鬧,就這麼將就著睡了——看來紅塵客棧一事,委實給了她不少打擊。
其實都已經快要習慣了她無理取鬧、渾身是刺的樣子,突然改得好了,他反而有些心疼。
畢竟還是個少女啊。
“唉。”
一聲微歎,隱入沉沉的夜裏,隱入他深邃的眼眸後。
雕花窗欞外,星辰忽明忽暗,軌道緩緩潛行。
遠在西方的帝都觀星塔上,老星象師顫巍巍地闔上窗子,對著身邊的侍者道:“派人通知蕭將軍,六合神璽定在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