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視野逐漸空曠,入目便是滿眼綠樹長草野花叢生,冉竹這才氣喘著停下了腳步,被她一直拉著的素錦不言一發跟在後麵。
長久以來絕望木然的心神早已隨著冉竹一拉一走而漸漸覺醒,有了感知,卻隻有痛苦愧責絕望,當她看到冉竹狠狠甩在麗柔臉上的耳光時,她甚而想到了最不敢想的事情。
冰陽,被她害死了。
麗柔還需要替冉竹繼續背著黑鍋,所以隻是打了耳光懲戒,那她呢……
想到此,素錦臉色微白,濃鬱絕望的眼底反而有幾分解脫之意。
冉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身上的每根骨頭都似乎要散了架一樣在跟她叫囂,但心裏卻沒有一刻如現在這般暢快,她真的很久沒有恣意行走了,尤其是身邊還有兩位重要的朋友。
邱靈兒從輪椅一側的布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瓷瓶從裏倒出一顆瑩白的藥丸遞到冉竹麵前,淡淡道:
“服下。”
冉竹問也沒問直接接過丟入了口中,藥丸滑入口中,她感覺不到味道但隨即四肢傳來舒爽的感覺,氣息也穩了許多。
她平息了下心聲,望著始終低頭不語的素錦,略有些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她低頭的容顏,露出她瘦巴巴的脖頸,隱隱有青紫從領口裏顯現出來。
冉竹心頭一痛,歎了口氣,能者勞心,微者勞力,素錦是二者兼而有之,所以當日在豺狼族湖邊她口中叫的不是宣墨而是素錦的名字。
素錦感覺到頭頂有視線灼灼落在自己身上,心頭淒惶正欲微膝跪下求死,忽然自己那隻一直被冉竹握在掌中的手被大力抬起,還未等她抬頭就感覺自己的手在助力下在空中揚起一陣風隨即清晰的碰到了一張柔軟的臉上。
“啪。”
“冉竹。”伴隨著邱靈兒的驚訝聲,素錦的手精準的打在了冉竹的臉上。
不,準確的說是冉竹握著素錦的手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聖女……”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素錦的眼淚亦僵在了眼眶裏,幹涸的嘴唇吐出兩個字,卻不知下麵該說什麼。
她打了聖女,打了她心中誓死效忠的朋……主子。
冉竹將呆滯中惶恐不安的素錦輕輕抱於懷中,愧疚道:“這一巴掌是還我當日為冰陽惡意斷裂你我朋友之誼的道歉,還有……”
冉竹的身子與素錦一樣都僵了僵,低聲道:“是我誤會你了,還一直猜疑你。”
感受到懷中人僵硬的身體漸漸鬆弛了下來,肩膀在瑟瑟顫抖,冉竹知道素錦在忍著哭泣,心中愧疚感更重,她放開素錦,口吻深沉而哀傷:
“我不清楚你是否知曉,初入宮時伺候我的婢女叫丹青,她很純良,是個惹人疼的女子,我一心將她視為妹妹待之但抵不過白靜拿她的親人威脅她。我不怪她,但我卻不能說我不傷心不在意。素錦啊……”
那一聲啊字帶著無限感慨,是對往事的終結又是對眼前人的感激。
此刻心智皆複活過來的素錦早已泣不成聲,淚流成海,可耳朵卻在極其認真聽著冉竹說的每一個字,血液歡欣湧動。
“我以前總是想著冰陽也好,靈兒也好,她們都不是宮裏的人不可能在皇上忙碌朝政或者他日後寵幸其他嬪妃在我孤寂之時總能陪著我。我就在想不管如何素錦會陪著我,總有個絕對信任的朋友在陪著自己。你瞧,我就是這麼自私……”
“不,主子是對素錦最好的人。素錦會陪著你,到老,到……”素錦搖著頭,開口打斷了冉竹的話,將死字咽下放在心裏跟隨。
她本黯淡死灰的眸子早已散發激動的光芒,這幾個月來緊繃的心神終於得以放鬆,眼前的人於她而言是這世間對她最好最真誠的女子,放下聖女的傲然身份與一個平等的姿態一直與自己坦然相處。
她說她想跟自己做朋友,她說她們再也不是朋友……隻是幾個月的相隔,這天上地下的雲泥心境,素錦恍然覺得如過了一世那般漫長。
就算事後冉竹知曉,以她的身份根本無需來跟自己解釋什麼,可眼前的人扇了自己的耳光,在跟她道歉,她一個卑微的婢女何德何能啊……
想到此,素錦一直顫抖的膝蓋終於忍不住軟了下來,不是跪而是神經緊繃後的虛脫軟軟的倒在了草地上,冉竹隨即扶著她一起坐下。
“素錦,我們還是朋友嗎?”待素錦哭夠了,冉竹忐忑的問道。
素錦訝然抬頭,用哭著浮腫的雙眸看向依然一臉愧色的冉竹,隨即嘴角浮起這幾月來第一次真心展露的笑容:
“是,一輩子都是。”
你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一生跟隨的主子,冉竹。素錦在心中默默跟自己說道。
邱靈兒扯了扯嘴角,最終將目光移向膝蓋上的畫卷,那是冉竹進麗柔的帳篷前遞給她保管的。
這畫的是什麼呢?
看到素錦笑,冉竹心結放開,她躺倒在地上,入目便是四下恣意遊動的白雲,重重吐出口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