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把幹癟的乳頭塞進嬰孩的嘴裏，小孩使勁地吮吸。吸了好久也沒乳汁流出，懷中的嬰兒就放聲大哭，直至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李老太歎口氣說：“冬青，算了吧！孩子投胎在我們這樣的人家也遭罪。放水桶裏，讓她去吧！”
冬青沒吭聲，沒力氣說話。可她心裏是不願意的。她抱著孩子坐在門口的凳子上。懷裏可憐的孩子瘦的不成人形，沒幾兩肉。此刻正張大嘴嘶啞地哭著。冬青自己也是瘦骨嶙峋，才二十歲，皮膚卻鬆弛如三十歲的女人。她溫柔地拍著懷中的嬰兒，希望她不再哭鬧。
冬青的傷心無以言表，再這樣下去，大丫非餓死不可。大人沒吃的就沒奶水。婆婆讓淹死大丫，她實在不舍。那是她懷胎十月，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要是此刻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換大丫的命，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希望有這樣的機會。可這樣的希望渺茫地還不如希望丈夫不會空手回來。
夜幕時分，丈夫李山終於回家了。提著兩條一寸長的小魚。李老太拿了魚去鍋裏煮。兩條一寸長的魚，放了四碗水，煮成三碗湯，一人一碗。
李山說：“娘，外麵吃的越來越難找了，村裏年輕人想出去逃荒，明早就出發。”李老太說：“兩年大旱，今年又雨澇發水災莊家顆粒無收。天不讓人活呀！你和冬青明早隨著大夥一塊去吧。”
冬青說：“娘，我不走。”她明白自己走了，大丫怕活不了。李老太說：“留在村裏隻有餓死的份。你還年輕，和山兒隨大夥一起出去闖闖。不要放不下大丫，大人要緊。孩子以後還會有。我老太婆子是要是沒死就替你們守著這個家。”
冬青不再說話。魚湯其實跟白開水沒什麼兩樣。一碗湯隻有一兩個比米粒還小的肉沫兒沉在碗底，撈都撈不起來。冬青把上麵的清水喝掉，把碗底的肉沫兒給女兒大丫全部吃掉。大丫今天又餓的哭了一整天，吃了魚湯大丫很快就睡著了。
看著大丫熟睡的小臉，冬青傷心在流下了淚。困為饑餓，孩子隻有睡著了才會安靜一會，醒著就餓的一直啼哭。饑餓折磨的大人都難以承受，更何況大丫才是一個六個月的嬰兒。冬青又喝了些水去睡覺，睡著了就不會覺得餓。她越是想睡著，越覺得饑餓難耐。她躺在床上想吃東西想的快要發瘋。桌子不能吃，凳子不能吃，石頭不能吃，泥巴不能吃。唉！什麼東西能吃？自己要是和李山一塊出去了，婆婆會不會餓的受不了了把大丫給吃掉？或者婆孫兩個都給餓死了？
李山在冬青身旁躺下說：“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呢！”“飽暖思淫欲”，對於餓的沒力氣的人來說省著力氣找食物保命要緊。他們已一年多沒在一起做過那飽暖後的事了，仿佛兩個人的感情也淡了許多。
雞叫頭遍的時候天剛蒙蒙亮，村裏的年輕人已張羅好要出發了。李老太拿出用手帕包著的幾枚銅錢給兒子，李山知道那是家裏僅有的幾枚銅錢，他說：“還是留在家裏用吧！”李老太說：“窮家富路，還是你拿著。”
李山帶著家裏僅有的幾文銅錢背著一個包袱隨大夥出發了。大夥勸冬青一起走，冬青搖搖頭。丈夫離開冬青有點失落，可是不離開又能怎樣？出去總比守在這裏等死強。村裏沒有走的年輕人就剩冬青一人。
丈夫走了，今天開始就要自己出去找吃的了。冬青把孩子綁在背上拎著個竹籃出了門，竹籃裏放著把鐮刀和一個裝滿開水的葫蘆。她想到離家遠一些的山林裏去找找看。婆婆說：“把大丫留在家我來帶。”冬青見婆婆精神很差，就說：“不用了，我帶著吧！我早去早回，你在家裏等著我給你帶吃的回來。”冬青擔心自己不在家，婆婆真的把大丫給溺死。
大約走了五裏路，冬青來到由腳下。她在荒山中找，找了近一兩個小裏什麼也沒找到。孩子醒了開始啼哭，冬青有點煩躁。她把孩子放下來喂水給她喝。
她坐在石頭上抱著孩子四處張望，旁邊一棵樹上緾繞著綠藤，藤上結著褐色橢圓形的果實。她把孩子重新又綁到背上，孩子又不滿意地哭了。她顧不了啼哭不已的孩子，摘下一粒果實嚐了一下，有點生芋頭的味道，並不苦。她把那些果實全部摘下來，足足有一捧。她十分高興。不知它的根長啥樣，能不能吃。冬青用鐮刀刨它的根。泥土很硬，鐮刀並不好使。冬青使勁刨了十幾分鍾，終於刨出一個有二斤多重怪模怪樣的塊根。冬青直覺那是個能吃的東西，先回家吧，大丫餓的一直哭。
冬天打起精神往回走。
婆婆見到冬青的籃子兩眼放光，驚叫：“山藥！”她接過籃子說：“我去煮上，你去歇息一下。”山藥豆李老太沒舍得煮，她把一半種在房前屋後，另一半留著。她隻煮了半個山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