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伸手便揮了全哥兒一個嘴巴,冷哼道:“放屁!”話一出口,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妥,表情更加惱怒,伸手就要再打。
我忙上前勸解道:“全哥兒年紀小不懂事,小孩子家胡言亂語,您別當真。他不過一個小夥計,哪裏敢有什麼欺君犯上的主意,不過是嘴欠罷了。”
那人聽了我言語,便不再打,將全哥兒丟到一邊,轉頭來看我。我看到他麵貌之時吃了一驚,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叫出聲來,慌忙低頭掩飾住神色。銀袍烏冠,高鼻闊口,正是臘月八日來應家傳旨的鄭侍衛。這人怎麼會在這裏?
鄭侍衛自然不會記得我,他上下端詳了我一通,向全哥兒問道:“她就是鴻雁茶樓的賣藝倌人?”
全哥兒捂著臉哼哈地應了,我還沒反應過來,鄭侍衛就大手一揮,道:“那還愣著幹嘛?上船!居然敢讓我家爺等著!”
看這架勢,鄭侍衛就是今日茶樓的貴客了,傳旨欽差,的確地位不俗,他家爺,又是誰呢?
鄭侍衛領我上了一架小舟,全哥兒卻被留在岸上。眼見著這小舟向著湖中心的畫舫劃去,距岸邊越來越遠,我心裏有點不安,這天寒地凍,四下無人,正適合發生點喪盡天良慘無人道的羞羞事。我悄悄打量了鄭侍衛一番,人高馬大,凶神惡煞,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所幸這一路無甚意外,小船在畫舫一側停下,鄭侍衛先行上船通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叫我上去。我暗自腹誹他們待客不周,心裏更多幾分懷疑,這樣大的排場,莫非是什麼王公貴族不成?
剛剛進了畫舫的艙門,撲麵就是一陣帶著甜香的暖意,中人欲醉。全哥兒說得不錯,這船裏的裝潢精致至極,擺設裝飾比起應家太太的臥房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倍覺新奇,忍不住四下打量,鄭侍衛何時悄悄退下我都不知。麵前一掛晶瑩的珠簾閃著柔和的光,白色的水晶石間偶爾夾雜著一二粒暗紫色的圓珠,煞是好看。正撫著珠簾出神,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姑娘覺得這珠簾好看嗎?”
我嚇了一跳,手上不經意一用力,一串珠子便隨著我的動作掃落下來,伴著一片琤瑽的脆響,大大小小的珠子滾落一地,落在我和那男人腳邊。
我慌張地道了聲抱歉,立刻蹲下身去撿拾。那一串珠子足有百八十顆,且個頭甚小,不多時我左手上已掬了一捧白色小珠,距離總數還是相差甚遠。我額角滲汗,那男人雖然尚未怪罪,捅出這樣的簍子,我注定討不了好去。
正心焦時,眼前衣袂拂動,那人竟然蹲下身來,我眼前多了一隻白皙的手,撚著一顆紫色大珠,輕輕放在我左手上。
我盯著自己手上的水晶珠微一愣神,才想起來去看他的臉。抬頭正對上一雙明亮的鳳眼,眸光流轉間透著洞察人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