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罷弟弟睡下,子鳶套了件夾襖斜倚在炕上做針線。眼看著一天冷過一天,自從大前年大姐也入了府,這屋子裏的細碎活兒也就全指望著她了。娘在老太太房裏當差,回來也騰不出空閑來擺弄。若是再不趕著些時間,弟弟到雪天裏可就真的要受凍了。
想到這裏,子鳶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小弟。若是沒有那場變故,怕她也該有個這般大的孩子了吧!
十一年前她從雇主家的窗子跌下,再睜眼便來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躺在荒郊外亂草堆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若不是被她現在的爹娘好心收養,隻怕小命早就丟了!
於是就算現在的爹娘是樂昌侯府的家生奴,如今名為子鳶的她也認了。坦然的適應著她新的身份,融入到這全然陌生的世界。
“子鳶,子鳶!”
正忙著手裏活計的子鳶突然聽得院子裏有人喚她。便輕手輕腳的挪下了炕,至門口挑起簾子,還不等她招呼,就見那站在院子中間身穿皂色緞麵夾襖的婆子幾步趕到她麵前“哎喲,我的姐兒哎!你好歹是應一聲,可急死我了!”
“方媽媽,弟弟才剛睡下。”這婆子子鳶是認得的,住在隔壁院兒裏,與娘一起都在老太太房裏伺候著。子鳶淺淺的笑道“外麵怪冷的慌的,不如媽媽進來吃口熱茶暖和暖和再說?”
“休要提吃茶了!你快快跟我進府去,老太太傳你呢!”方婆子嘴裏一邊念著一邊拉了子鳶就往外走。
“方媽媽,方媽媽,且等我向隔壁吳嬸子說一聲,央她到我家來看顧看顧弟弟再走。”子鳶心裏雖是滿腹疑慮,但也容不得她細想緣由,隻惦記著屋裏睡得正香的弟弟無人照看。
“那你快些去,說完咱就走!”方婆子一聽這才鬆了手,催著子鳶去隔壁叫人。
子鳶她們居住的是侯府的後街。從侯府的後門出來一條道左右,都是這樣四合的院子,住著像她們家這樣的家生奴仆。體麵些的大多單住一個院子,有的還又買了丫鬟奴才,在外購置了田地,過得也是富足有餘,排場甚至還比過了外麵的一些富戶;像子鳶家這般的也算得上是中等,一般兩戶拚住在一個院子,也得以有個照應。子鳶此時去找的,正是與她們同住的一家。還有些境況更差的,便是三四戶甚至更多擠在一個院子裏,終日裏為些個瑣事爭執不休。
請了隔壁吳嬸子過來看了弟弟,子鳶方才簡單的理了理衣服,隨著方婆子出了院子,兩人爬上了停在門口的一輛小車,匆匆的向府裏趕去。
小車停在門口,方婆子便領了子鳶下車。行到門口又和守門的小廝交代了幾句什麼,才過來帶著她往裏進。子鳶垂著首,至始規規矩矩的立在那裏。隻覺得幾道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雖是覺得詫異,卻也不曾問出一句來。隻隨著方婆子,一路進了侯府後門,向著老太太的院子過去。
方婆子見子鳶年紀雖不大,卻沒有別人家小丫頭進府時的那種輕佻。言語行動間禮數間都甚是周全。心裏倒也對她多了幾分留意好感。卻依舊也不放心,邊走邊趕重要的給子鳶說了說見主子的禮數。子鳶一一點頭應了,也不多話一句。方婆子這才放心,加快了步子趕路不提。
還未到正院門口,子鳶就見到姐姐鶯歌遠遠的迎了過來。走近了子鳶一眼就瞧見她的眼圈紅紅的,似是才掉過淚一般。這心裏也就更是一陣陣不安,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難為方媽媽跑一趟,我這就帶妹妹進去回了老太太。”鶯歌勉強的衝著方婆子笑了笑“回頭請媽媽上家裏吃酒!”說完便拉了子鳶的手往裏走。一邊走一邊輕聲對著子鳶說道“鳶兒,一會兒見了老太太,太太記著要跪下磕頭。主子們問話才回,不問什麼可千萬不許多嘴!”
“鳶兒省得,”子鳶也沒提剛剛這些方婆子已經囑咐過,隻是點頭回應姐姐的交代,又想起什麼一般細聲問道,“娘呢?怎不是她去叫我?”
“這些話容以後再說。”鶯歌步子一頓,回頭道“你先在這裏候著,我進去回了老太太!你聽了喚便進來罷!”
囑咐完子鳶,鶯歌走到房門前便有候著的小丫頭給挑了簾子。子鳶杵在門前,屋裏屋外安靜得連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候了一會兒,聽得裏麵隱隱傳來一句進來吧!便有門口的小丫頭笑著為她挑了簾子,喚她進去。子鳶深吸了一口氣,忐忑不安的小步邁進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