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 / 3)

那時候李輝才十六歲,可已經成家了,桂芳的肚子裏已經有個生命即將出世,早晨例行的被村長夫婦吵醒,從李輝記事開始,父母就沒有一天不吵架的,大到地裏的收成又見少了,小到他娘做的菜淡了鹹了都能讓這個貧窮落魄的土胚房裏爆發一場驚天動地的戰爭,基本每次的結局都是他娘被打得哀哀痛叫為終。

這聲音每年365天幾乎天天都能聽到,李輝被煩得不行,被子往腦袋上一蒙繼續呼呼大睡,管外麵打得昏天黑地都與他無關,桂芳一開始還勸兩句,但是被李輝打了幾頓也老實了,不再管公婆之間的矛盾。

在激烈的打罵聲中,李輝迷迷糊糊的又要睡過去,就聽門口傳來鄰家張廣福的喊聲,一個勁的喊他的名字,生生把他的困意喊沒了。

“草!大清早的有病吧。”李輝惱火地嘟囔著,隻好掀開被子,起身穿上衣服鞋襪。

出去的時候,正巧看到他娘被拽著頭發一下一下往牆上撞,灶上的水壺發出高亢的名叫混著他娘嘴裏一句句的“操你媽的”之類尖銳的叫罵讓這個早晨格外吵鬧。沒看到桂芳,估計這婆娘應該在後院收豆角,灶上還坐著水呢她也不知道看著,看來還是欠收拾,李輝心道,也沒管吵得正歡的水壺和他爹娘,直接走到門口。

張廣福比他大兩歲,但人長的又瘦又精,一雙小眯縫眼看誰都是笑眯眯的,瞅著賊頭賊腦的。

他見李輝出來了,衝他嘿嘿一樂:“小輝啊,這都太陽高照了,你咋才起來啊。我要是跟你一樣,我爹得把我腿打折。”

“嘁,說的好像你早起就會幹活似的。”李輝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咋啦,這麼早叫我,要是你閑的沒事找事別怪我揍你,我還沒睡醒就叫你給喊起來了。”

“哎,你這說的啥話,兄弟我能是那種撩閑的人嗎。”張廣福說這話時一點都不心虛,平日在村子裏東溜西逛招貓逗狗的救數他鬧得最歡,他臉上展開一個隱晦的笑:“我跟你說,有個女的來咱們村子裏了。”

李輝不大在意,就為這事兒這鱉孫子一大早就把他喊起來?

“你是沒見過女的還是咋的,瞅你樂的。”李輝搭眼看不上他這沒出息的樣子,村子裏來的女人還少嗎,那些個瞧不起農村的女人來到這地兒一個個比鵪鶉還聽話,也沒什麼稀罕的。

“我說的可不是拉來的貨。”張廣福探頭探腦的一臉神神秘秘的:“走走,你跟我來,她現在應該還在村口沒走,看了你就知道了。”

兩人邊走張廣福邊說那新來的女人長得有多好看,皮膚白嫩的像是豆腐,眼睛又大又黑跟葡萄似的,還有那身段那細腰,該翹的翹,該收的收,總之被他形容的跟個仙女下凡一樣。

李輝聽著沒附和也沒反駁,隻是暗地裏不屑地嗤笑他沒見過世麵,隨便來個母的就賽貂蟬了。

等到了他說的地方就見幾個村民圍著,中間一個綽約身影如一抹藍鳶婷婷玉立,在這個灰撲撲的天地中這抹身影成了唯一的色彩和靈動。

李輝眼睛盯著那人就不動了,腦子裏轉來轉去就隻能找出好看,真好看這些個字眼。

他不是沒讀過書,不過那點墨水早就就飯吃了,竟是一句貼切的話都找不到。

張廣福胳膊肘拐了他一下:“怎麼樣,看你小子眼睛都瞅直了,我說的沒錯吧,這個真是跟仙女下凡似的。”

其實程照京長的並非傾國傾城,隻是她那眉眼生的極為秀麗,讓人越看越舒服,談吐舉止也是溫雅端莊,村裏就沒出國這麼樣的人,乍一見到還讓村民們頗為拘謹生怕衝撞了她,再一打聽,原來她就是上頭派下來的教書先生,頓時對程照京的態度就更是殷勤了。

那時候還沒興起義務教育一說,家家窮的隻夠填飽肚子,哪裏有閑錢供孩子念書,還不如學著種地,也能幫家裏分擔一點農活,所以對於程照京的到來也就熱鬧一陣就散了,還總是跟著程照京的大半家裏還有個未成婚的小子,總想著能說動她成婚,而對於這些問題,她總是一笑帶過從不附和。

再後來,程照京請了村裏人蓋間房子,就是那所黃山小學的前身,願意讀書的也不用交學費,拿些青菜大米之類的代替就可以。

就這樣相安無事的相處了兩個月,發生了一件事讓程照京頭一次在眾人麵前發火,張建中的媳婦又跑了,這是她第幾回跑都數不清了,村裏人也懶得數,跑了就抓回來打一頓,隻是這回剛好讓程照京撞見,那女人衣不蔽體,臉上全是青紫,她這回倒是沒往村口跑,知道村裏人都在那堵著呢,她跑到了程照京的學校裏。

那時候天色已經暗了,程照京習慣還在備課,其實也不用怎麼用心,村裏人大都沒怎麼讀書,有的甚至大字不識一個,但為了能盡自己所能教會學生,她還是盡心盡力的琢磨怎麼能調動起人學習的興趣。

這時候她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她推門出去,就看到一個女人向她衝來,這個女人很是陌生,程照京確信自己沒有見過她,等離得近了,看到她身上遍布的傷痕,程照京又是心驚了一下。

女人進門後,程照京緊接著把大門鎖好:“你是誰?我怎麼從沒在村子裏見過你。”

女人一言不發,程照京隻好把她拉進裏屋,找出繃帶傷藥給她處理傷口,那些青紫交加密密麻麻的傷疤讓她拿著藥的手都忍不住顫抖,她馬上就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以往也不是沒碰見兩口子吵架甚至是打架的,但看周圍人的神情都是一副見慣不怪,她也就沒往心裏去,誰家過日子沒個磕磕絆絆的呢,但女人的遭遇已經不是夫妻吵架這麼簡單的了,程照京還在她腦袋上發現了好幾處已經結痂的傷口,手腕的皮也被磨掉了一層,新長出凸凹不平的粉色嫩肉,這一身的傷新的覆蓋掉舊的,趕奔不是一天兩天留下的印子。

處理傷口時女人也是沉默不語,有些傷口被藥一激疼得她下意識縮了一下也沒發出聲音。

“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誰把你打成這樣的?”程照京很小心的問她,她還是不說話,她又問:“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一聽回去倆字,女人的呼吸猛然急促起來,她起身就往外走。

“嘭嘭!”門口傳來大力的敲門聲,一個聲音喊道:“程老師,你看沒看到一個女人來過啊。”

那聲音聽著挺耳熟,是張德子他父親。

裏麵沒有應答,門外的人又狠狠敲了幾下:“程老師,開門!鄭家媳婦跑了,那女人是個瘋子,找不著的話可就麻煩了,你開下門我們就進去看看,不會亂動您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