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色約莫也該是到下人晚飯的時候了，我一瘸一拐的溜到後門。果不其然見守衛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我把衣領立起遮住半張臉想匆匆走過去便罷。不料想到有一守衛突然喝住我：“你，幹什麼的。鬼鬼祟祟的遮了臉想作甚。”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把臉趕緊唔嚴實住，語氣發顫回道：“我是毓菱閣的茯苓，剛剛去給小姐送吃食時忘了給小姐買鹽水鴨吃。小姐一生氣，抬手打了我。命我速速去街邊買隻鹽水鴨給她吃。”那守衛見我聲音發顫，竟然引得他信以為真，隨口安慰我一句便由著我出了殷王府。
我一路小跑到了街當頭，正好在我素日裏最愛去的淮香樓上看到蒼禹珩和那怡紅院的笙樂正夾糕點吃，相談甚歡。我怒氣衝衝的走進淮香樓，蒼禹珩還沒意識到他背後有一雙恨不得殺了他的眼光正盯著他。他興致高漲，揚手喚來店小二，又要了一壺名曰百日紅的酒。店小二奉承應下，待店小二路過我身邊時。我從芷汀的荷包裏掏出一錠銀子塞在他手中，道：“不知可否讓我…不，讓小女子去給那桌的客人上百日紅。”店小二麵帶猶豫：“姑娘，不是我不幫你。這要是讓老板瞧見，我這……”我利索的又從荷包裏拿出一錠銀子塞他手上，言：“就說你肚子疼得厲害，便請我去幫忙上一壺酒。這樣可以吧？”店小二麵帶猶豫的掂了掂手裏那兩錠銀子，咬牙答應下來。我端著滿壺百日紅，狠狠拍在桌上，怒道：“怎麼，蒼禹珩。在怡紅院沒喝夠，又跑淮香樓來喝了。拿百日紅招待怡紅院的笙樂，你也要她身份配得起這酒才是。”蒼禹珩放下酒杯，怔怔盯著我，擺出以往教訓我的模樣道：“你怎麼來了，還不快回去。”以往我愛極了他板起臉教訓我的模樣，至少這是能證明他心裏有我最直接有效的證據。如今看來，他這模樣倒像是一桶油澆在火上。
我冷笑斜看他，厲聲道：“蒼禹珩，本小姐的事何時要你管。本小姐今日就是專門來看看蒼大將軍是如何在淮香樓嫖娼的。笙樂姑娘，可真不愧是怡紅院的頭牌姑娘。離怡紅院還有幾個胡同巷子，就開始接客了。”蒼禹珩“蹭”地站起來，指著笙樂對我言道：“我也不想管你，但笙樂不能受辱，向她道歉！”他語氣冰冷又不容置疑，我不理會把臉撇去一邊。笙樂握住蒼禹珩的手，柔聲勸慰：“禹珩，不過是哪個府邸裏的丫頭。你為她動氣不值當，笙樂不會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丫頭？我正想衝過去表明身份時，腦子猛然記起我是偷溜出來的，姚莯韻此刻應是呆在北苑思過樓才是。我背對蒼禹珩不願看他，冷聲言：“給我解釋。”他俯身在我耳邊輕聲道：“解釋我自會給你的，但不是現在。你若還不走，我明日便會啟奏皇上說姚莯韻小姐昨日偷溜出思過樓。”我自是不想在鬧去皇上那，勞姨娘費心周旋。心中這般鬧下去也不是個好計謀，要讓認識的人瞧見，卿側妃隻需稍稍借題發揮我這罔顧皇命的罪名算是定下了。我從牙縫中擠出：“你真對得住我。”甩袖走出淮香樓，抬頭見天色昏暗。怕是芷汀留在思過樓等我等急了，便趕緊溜進殷王府。
為了減少家仆疑慮，我幹脆掩麵光明正大的從正門進去。一路上倒也沒遇到誰看穿我，就連北苑守衛的大哥都被我三言兩語的唬過去了。也不知為何今日我會如此順利，聽茯苓抱怨平日裏那些個守衛總愛對她問東問西的。我推開門，見芷汀伏在桌上熟睡的樣子。我把她搖醒，同她把衣服換回來。她提筆在紙上寫下：“小姐，怎麼樣了。”我勉強含笑回她：“剛好見到蒼禹珩和笙樂在淮香樓喝酒。換好衣服你便下去吧，天色不早了。”芷汀麵露為難，我拍拍她肩膀說：“我沒事，你下去吧。”芷汀隻好無奈點頭，行禮告退。
我躺在榻上，千萬回憶翻飛腦中讓我徹底崩潰。尚覺得空氣裏還彌漫的是甜蜜的氣味，它就像隔夜茶一樣濃鬱苦澀。隻在一個瞬我突然害怕蒼禹珩把一切緣由解釋清楚，生怕從他的薄唇中吐出：我本就不愛你。這六個字似刀劍般尖銳的字眼生生在剜我心口。我姚莯韻自恃高傲，卻獨獨在他麵前情願背棄尊嚴。他卻轉眼在一個風塵女子麵前踐踏它，滿地瘡痍。屋內仍散出他最愛的茉莉香，我以前夜夜用以安神的香料。可如今，這味道就像蛆蟲般讓我惡心發麻。我一人晃神度過這冗長沉寂的夜，奇怪的是，我竟沒有滴下一滴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