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如歌(1 / 3)

我坐在梳妝台前對鏡沉思,忽然用食指輕蘸了蘸瓷盤中未幹的水粉胭脂朝眉心一抹,凝結的碎紅如半朵出水蓮宛然於眼間,長發被珠簾外的秋風吹得有一些飛揚,也沒有刻意綰起,就隨心別了支質地溫潤的白玉木蘭簪,藏青的衣袍穿在身上略略顯得寬鬆,襟帶與袖口繡了數朵灼灼桃花。我對著鏡中的自己沉寂的臉,朱唇緩緩向上勾起,臉上掠過不明的微笑。

——我是問琴。

其實我並不是,我不過作為問琴的一個替代品,在同類中略勝一籌罷了,然而再完美的次品,也終究是次品,與她有不可逾越的高度。當然,這樣自欺欺人的說法已經遠不止一天了,但我在代替她活著,真實存在著。

——是的,我就是問琴。

方始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的生活很容易得被如清水般平淡的日子所替代,隻要安分守己,不會有什麼人來莫名其妙的探你的底細,雖然,這絕對不包括某些人。我是個被人拋棄的孤兒,師傅在山穀裏采集風藿香時無意中聽見我的哭聲將我抱回暫且收留下來。師傅是畫麵譜的,身為一名貌容清美的女子,實在是很難想象會去做這種行業。其外,更令人吃驚的是,在此同時,她兼職當一名殺手,非常優秀的殺手。

師傅從不教給自己任何的武功或是毒術,當我執意走上師傅過往的道路時,正值初空,寒雪紛紛擾擾,覆蓋了紅梅花苞,師傅風雅地折了梅枝送給尚是不足十一的自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想做一名優秀的殺手嗎?那必須有這樣的覺悟。能一招致命的不是高深的武功,而是人心。所以,真正的殺手,是不會流露出任何一絲殺氣的。

我咀嚼著師傅的留言,漸漸有了笑意,在這裏的四年,我懂得人心是最好的武器,藏諾於無形,致人於死地,而自己,總算是領會了她的一片苦心。

問琴是南棠郡主,我們兩個調包的時候,我十五歲,她十六歲,所以他人都誤以為我已是二十豆蔻年華,也就是說,從十五歲起我就接受了命運突兀的轉折。問琴的母親是白太傅之女白汀,自幼被精心培養,貫通琴棋書畫,嫻靜淑雅,在京城頗有美名,然而她在問琴孩提時代就抱恙離世,自幼喪母的問琴因而性格孤僻起來,鮮少出門,使這次調包有了可乘之機。

我在家中排行第九,在這個奢靡的王府,我也被稱為“九郡主”,我有八個姐姐,一個妹妹,一個還在繈褓中的弟弟,由於憑母寵而子貴,我可以算得上最冷落的一個了,不過除此以外,這也有不穿幫的便處,各有利弊也沒什麼好計較的。

“九郡主,請速移駕夢頤閣。”

珠簾被人挑開,清舞款步走了進來,幽雅地屈下膝行了個禮,盡管姿態優美到位,但還是能看出她的臉龐上沒有半縷謙卑,隻有冷淡,看不出在想什麼。

“何事?”我心知肚明,清舞不過和我麵子上客套一番,實際她並未尊重過我,在這個權位才是尊重的資本的地方,我非常理解她的舉動,而且心情很平和沒有絲毫不悅。

“清舞不知,若是郡主想知道,請親自去問王爺吧。”

她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知道今天大概我能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也不再多問,起身回臥室換裝。

窗外,秋風如歌,落葉開始了它的旅途,在每個人心中,有什麼在悄然變質,是的,它正蟄伏在秋天飄落的葉箋裏。

夢頤閣外,清泉漱石,繁花似錦,明明是秋日,卻如同早春三月,草長鶯飛,一走近,就宛如換了一個季節。一座小巧的閣樓在百轉千回的花莖後出現在眼前,朱紅的闌幹邊半倚著的是我的幾位姐姐和父王,神態各異,有的仿佛饒有心事,有的又低首纏繞著指尖的紅線,有的獨自微笑,甚是得意,還有些如碰觸過的含羞草,紅著臉圍成一群竊竊私語,唯有父王表情嚴肅,有如冬天冰冷刺骨的寒風般淩厲,鷹般銳利的視線落在幾個女兒的身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