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璣,中州大陸上最強大的國家。
自兩百年前,夏璣始皇帝九合諸侯歃血為盟之後,中州大陸進入最繁盛的大一統時期。為謝諸侯們從龍入關,始皇帝與眾位諸侯在章台一飲大醉,定下盟約。將萬裏江山分封疆裂土分封給功臣們,自此後世世代代諸侯們忠心不二守衛王室。如有違背,則天下共擊之。
而今,夏璣皇位已傳到第十四代。當今皇帝在位已六年,登基之初即迎娶安氏家族長女為後,三易年號,最終定為“崇溯”。
是日,崇溯元年四月十四日。
日過黃昏,薄暮漸侵。如同一層綿軟悠長的輕紗,緩緩籠罩了日暮下偌大連綿的皇宮建築。身著淺粉淡綠的侍女們如同歡快花蝴蝶,追逐嬉戲著在綿延的宮簷屋角掛起一盞盞明黃細絹宮燈。燈光溫柔暈黃,在四月櫻花飄飛的季節裏,如同一朵朵搖曳明月,盛開在溫暖又寂寞的紅塵裏。
此時,在皇城的某個屋簷上,淺白月光脈脈流淌的角落裏,步蓮華屈膝支肘臥在琉璃瓦上。望著底下千家萬戶溫暖燭火閃爍著,他的唇邊始終有淡淡淺笑,溫和而落寞。他仿佛在沉思著什麼,片刻後仰頭抬手,清冽酒香順著喉嚨滑到腹中。
隻在袖擺微拂間,隱約四周醇厚暗香流動。清冽悠遠,如一朵朵盛開的九瓣蓮花遺落世間。
“其實這樣遠遠守著你,也挺好的,對麼……”
注視著皇宮深處,步蓮華微微一歎。千重庭院寂寞裏亮起的某一盞燭火,在四月夏璣的夜晚,春風飄蕩,暖意融融。微風遠處送來若有若無渺茫歌聲,是哪家的秦樓楚館佳人正對鏡梳妝麼?
“——你知道我在這裏,又裝作不知道……這就是默許了吧?”
步蓮華眼底煙波微晃,倒映天上無數星子璀璨,瞬間眨滅在秋水皓眸中。微醺的酒意讓昔日清亮的眼神此刻有些迷離,他搖搖晃晃站起身,袖擺輕拂間浮動暗香無數,回眸注視著不遠處庭院深深中的燭火,仿佛是當麵注視著佳人秋水之眸:“——小蘇,稍等片刻,我去買幾壇酒就回來。”
遠處宮牆裏,淡黃燭火微微跳動了幾下,仿佛是作回應。
步蓮華隨意笑笑,抱著酒壇跳下屋簷去,灑然身影中帶著一絲蕭索。當步蓮華轉過身去,腳步微微踉蹌邁出第一步之時,卻沒有看到身後燭火微微搖曳,隨即突然一閃。
悄無聲息,滅了。
行走在熙熙攘攘的夜市中,醉酒後的步蓮華略有些踉蹌。然則天人之姿終究瑕不掩瑜,隻不過片刻,四周便已聚集了無數年少春衫薄的千金小姐們,繡帕掩口,相互竊竊私語。
——如此岩鬆獨秀,玉山將傾的人物,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兒?……
——想必在京也是個滿樓紅袖招的佳公子吧?怎麼未曾聽過此人名號?……
——瞧他醉時踉蹌,卻公然抱壇入市,恣意瀟灑,舉止風流,倒叫人想起多年前那位公子……
任憑他人竊竊猜疑,步蓮華隻是一笑置之。
如此清風朗月之夜,無酒豈不可惜。
片刻後,他終於在“天上居”門口停住,早有門口小二一溜煙兒熱切迎了上來——嘖嘖,這位公子可是財神爺呐。每晚上隻要他一來,全城半數千金必然也蜂擁而至。瞧瞧,此刻跟在他身後那些不就是?
“公子又來啦?公子請進!公子請進!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呐?”
“——窖藏竹葉春。隨便來幾壇,不要打擾。”
步蓮華揮了揮衣袖,自尋個偏僻角落坐下。早有小二顛顛捧上兩壇美酒,恭恭敬敬退了下去。步蓮華今夜心中有事,酒到口邊舉杯便幹,隻如一盞盞清茶。平素依仗內功深厚,從來是千杯不醉。然而今夜傷心之事太多,即使心智忍耐如他者,也終究有片刻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