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夜興致極佳,邀請燕唯兒外出賞月。出乎意料的,燕唯兒同意了。
這夜的風,都格外清涼,卻又不會感覺太冷。如水的天際,星辰閃爍,月如彎鉤。
風楚陽眉目間,愈見清雅,與燕唯兒初見時的神情已是大不一樣,行止間的風致,素淨整潔。
“唯兒,”他低喚。
這一次,燕唯兒沒有再糾正他,隻是淺淺應了一聲,細小得隱沒在夏末秋初的蟬鳴聲中。
“你跟我回京都,我們就成親,可好?”他的聲音,溫柔如山間溪水,潺潺而至。
燕唯兒沒有直接回答,將頭仰望向深藍的天幕,半響,才悠然長歎:“這世間,每一段緣份,都是注定的。就像我未出世的孩兒,聽說,人死了,天上會多一顆星星,他此刻,應該是哪一顆星辰?”
“你是說,你不再恨季連別諾?是這個意思嗎?”他問得小心翼翼,卻又是探詢的目光和語調。心,忽然痛了一下。
燕唯兒如一粒洗盡泥汙煥發出華彩的珍珠,心思澄淨,她不恨的,也許是眼前這個害她失去孩兒的男子。
今夜,抑或是他們最後一次談話。從今後,他仍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而她,仍是季連夫人。山高水遠,再無交集。
她今夜因為有了通透的豁達,而顯得特別溫柔似水:“總之,你記著,如果有朝一日,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東西,請善待它。”
她說的是江山,希望他造福百姓。
他想的是女人,於萬千人中,他終於尋到了她。這讓他心中了然,原來還有比江山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心底沉睡的情緣。
他如果可以得到她,終其一生,他將善待她,決不食言。
“唯兒。”風楚陽迎風而立,手負在身後,站得如一棵鬆樹般挺拔高健:“和你一桌吃飯的感覺真好。”
燕唯兒嘴角含笑,發絲被風吹得飄揚起來:“你若是放下執念,多看看美好的東西,還會有更好的感覺。江山,不是唯一。”
她竟然像個老和尚,講著高深的禪理,準備度他一程。
“江山,的確不是唯一。我現在隻有一個願望,希望能和你一桌吃飯,直到老死。”
再也沒有比這更赤誠的表達,風楚陽灼熱地望著她,她的發絲被風吹到了他的胸前,一陣一陣的幽香。
“夜了,歇息了。”她轉身離去,以一種絕世風姿在跟他道別,嘴裏,說著最最平實的話語。
在轉身的刹那,她微微對他一笑,不太熱烈,卻溫存。這是最後的笑容,她想。
她的身影,漸漸隱在深沉漆黑的夜裏。她沒有回頭看到,他的臉上,潸然的淚。
茉莉和阿努等得心急如焚,見燕唯兒回來,不禁迎上前來。
“我真怕你出什麼危險。”茉莉親熱地拉著燕唯兒的手:“你回來,就好了。”
“我能出什麼危險?”燕唯兒進了營帳,自已去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道:“茉莉,明天我們就可以回家了。你高興嗎?”
“高興,當然高興。”茉莉愁緒難安:“可越是高興,就越是忐忑。夫人,你說,會不會不順利啊?”
燕唯兒仔細想了想,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步驟,都沒有問題,和平常一樣:“是我們太緊張了嗎?”被茉莉一說,她也隱隱不安起來。
兩人睡下,翻來覆去,竟然睡不著,都睜著大大的眼睛,盼著天快快亮起來。
天一亮,一切都不一樣了。
燕唯兒一個翻身,在黑夜中坐起。茉莉的床本離得不遠,而且整夜都很驚醒,聽到響動,便輕聲道:“夫人,你也睡不著麼?”
“茉莉,你把燭燈給我點亮,找幾個銅板來。”燕唯兒披了件衣裳在身:“風楚陽最近是不是有些奇怪?老提成親的事。”
“他提成親的事,倒是不奇怪的,看得出來,他是真心仰慕夫人,隻是他最近行事確實有些不一樣。”茉莉掌了燈,連阿努也被吵醒了,站起身,搖著尾就向她們走了過來。
“我是掉以輕心了。他怎麼會忽然把燕無月和燕無悠兩個人弄來,和我打一照麵後,又把這兩個人遣散得無影無蹤?那晚喝醉了……” 燕唯兒接過茉莉遞過來的銅板,依照熟悉的方式開始卜卦。
竟然是大凶之兆。
燕唯兒驚出了一身冷汗。
茉莉在一旁,眼見夫人額頭都開始冒出細密的汗,急道:“夫人,可是有事?”
燕唯兒仔細研究著卦相,眉心深鎖,麵色越來越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