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風楚陽(2 / 2)

風楚陽接過水杯的同時,伸手握住燕唯兒的手:“唯兒……你叫我做的事,我,我都做到了。”

“那是你應該做的,起碼你死後,少些人找你算帳。”燕唯兒不聲不響抽出被握住的手:“叫我韋大小姐,我不喜歡你叫我唯兒。”

“那你喜歡誰叫你唯兒?”風楚陽沙啞的嗓音裏帶著焦灼。

“風楚陽,你醉了。”燕唯兒皺眉,對方的酒氣噴在她的臉上,火辣辣的。

“我沒醉,清醒得很。”風楚陽委頓在椅子上,仰躺著,閉上眼:“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他有些疲累,多年來的疲累,甚至孤獨。沒有一個人可以讓他敞開心懷,一不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他沒有朋友,隻有盟友。而所謂的盟友,也不過是利益對等滋生的產物,一旦失去平衡,立時從友變為敵。

他的權利和江山,便是這麼步步為營,從無到有,隱忍,設計,陷害,青樓的營生,所有他曾認為最不恥的東西,他都幹過,並且幹著幹著,也就順手了。

他小的時候,也像燕唯兒一樣心懷天下百姓,因為他曾眼睜睜看到過邊關城鎮被外族侵略後的慘景,但沒料到,他也走上了這條血腥之路。

可是,他以卑鄙的手段,遇上了這個白雲漫卷,清麗疏離的女子。以為她要榮華富貴,卻不盡然;以為她會逃跑,她卻好像比誰都過得自在;又以為她真的要報仇,她卻要求他善待百姓,教他得仁心,得天下。

他不曾在人前流露過的各種情緒,似乎都願意灑落在她淡淡的表情中,哪怕她偶爾忍不住奚落他,卻無盡親切,又無盡真實。

他的世界,不是他騙別人,就是別人騙他。不曾有如此真實的表達,諂媚和魅惑,都是他對女子的認知,一如遊一仙,一如纖雪枝。

但不是她。

許她皇子妃的承諾,無法將她打動,倒是放了她的人,讓她對他露出微微的笑容。

山高水遠,可遇而不可及的某種姿態。

風楚陽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很快,燕唯兒又遞過來一杯茶,沒有說話。

他接過,紅著眼睛,輕輕問她:“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從畫卷中走出來了?為什麼,我望著你,仍然是畫中人的感覺,不可觸摸?”他伸出手,想要觸摸她沉靜的麵容,卻終究,沒敢褻瀆。

她仍在畫上,是他的女神。她似乎有一種魔力,可以梳理他紛雜的情緒,淡去他的戾氣。

他口幹舌燥,將第二杯茶也喝得一滴不剩。

燕唯兒拿起盛茶的小壺,倒了第三杯,遞在他的手上。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靜靜地收撿著杯子。

三杯,四杯,五杯,六杯。

燕唯兒開口提醒道:“夜了,你該回去休息了。”清澈如水的眼睛,掃過他發紅的臉頰,最後,停留在他微微帶著血絲的眼睛上:“你的眼睛,被鮮血染紅。你以為你清醒,其實你醉了。”

風楚陽站起身,身體有些搖晃:“我是清醒的,是你醉了。”說著,轉身欲出營帳。

“等等,”燕唯兒叫住他,一臉淡然,清涼如水:“下次進我的營帳,請記得通傳。如果再像今天直接闖入,可不要怪阿努咬你,也別說我沒提醒你。”

風楚陽苦笑著,點點頭,搖搖晃晃喊侍衛將他扶進自己的營帳中。

慶宴還在繼續,燕唯兒帳外的守衛站得筆直,不敢有絲毫懈怠。

茉莉剛剛將燕唯兒服侍上榻,隻覺眼前一花,一個黑衣蒙麵男子閃入。他將蒙麵的布拉下,才止住了茉莉就要出聲的尖叫。

而阿努忽然搖著尾巴直立起來,用頭蹭著來人。

“少……”茉莉沒來及叫出口,黑衣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生生讓她咽了回去。她喜悅地避到一旁,又不敢出帳,隻得躲在屏風後麵。

黑衣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前,抬起手,想要撫上她日思夜想的容顏,竟然,手指顫抖,久久不敢擾了她。

她瘦了,瘦了許多,是經曆了怎樣的顛沛流離才會瘦成這樣?她閉著眼睛,小臉玉白清瘦,睫毛微翹,在臉上投下漂亮的陰影。

“茉莉,把燭火滅了罷。”她沒有睜開眼睛,隻是隨意地說了一句。

燭火仍然跳動著,在她臉上一閃一閃。

黑衣人的手,仍然舉著,就那麼一動不動看著她沉靜的睡顏,仿佛要用一生的時間,這麼看著她。

“茉……”她睜開了眼睛,愣住,不可置信,卻沒動,任那隻高高舉著的手撫上她的臉頰。

淚,無聲地流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