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員陸續到齊,整個集帕爾牧場都洋溢著大婚的喜慶。別之洛私下還跟季連漠北抱怨:“你們家的人真偏心,當初我們大婚前祭祖,都沒這麼喜氣洋洋過。就好像現在已經是大婚的時刻了。”卻是帶了驕傲的語氣。
的確是張燈結彩的,就連普通牧民家裏的窗戶上,都貼了大大的喜字,來慶賀他們的大婚。
這天晚上,燕唯兒早早跟季連別諾告了假,說有重要約會,帶了茉莉和阿努,去到一個叫阿瑪雲的女人家裏。
算起來,阿瑪雲是燕唯兒當時的戰友,她們一起包紮傷員,建立了友好的情誼。阿瑪雲的丈夫,就是在那一戰中犧牲,如今,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度日。
她們不像普通牧民那樣住帳篷,在集帕爾牧場裏,全部都是一排一排的房子,沿襲了中原人的習慣。房子當然比帳篷住起來要舒服得多,久而久之,所有牧民都習慣了在房子裏居住。
阿瑪雲很爽朗,似乎走出了丈夫去世的陰影。她烤了羊肉,香味撲鼻,又拿出自釀的醇酒與燕唯兒分享。
那酒,甜而濃鬱,不算太烈。
阿瑪雲並不避諱,還當著孩子的麵,說這是他丈夫生前最愛喝的酒。每次他們兩夫妻吵架,隻要她給他倒上一杯酒,或是威脅說,再也不釀酒給他喝,便立時能化解冷戰。
她笑盈盈的,說著往事。
卻聽得燕唯兒和茉莉,心中酸酸的。心中咒罵了千百次的戰爭,臉上卻堆滿了笑容,與阿瑪雲和孩子們喝酒唱歌。連阿努也喝了一碗酒,吐著舌頭,呼呼哈哈,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後來,季連別諾也來了。
少主親臨,阿瑪雲忽然手足無措。冷情少主,大家都知道的。
少主二十歲來的時候,阿瑪雲剛剛成親不久,隻覺這位少主少年老成,不苛言笑。又聽傳言是冷情少主,不好接近,更不敢抬頭直視。
卻不料,這一晚,竟然出現在她的家裏。
他話不多,隻是問了一下關於孩子的情況,又問了些生活上的事。阿瑪雲一一作答,在這一點上,場主已經給了妥善安排。
他便不再說話了,隻是偶爾阻止少主夫人喝酒。少主夫人果然是有些醉了,臉紅彤彤的。她一時興起,拿了幾個銅板在手,似模似樣算卦,逗幾個小孩,說他們長大了會有一番好作為,一定要孝順娘親。
後來她又哭了,歪倒在季連少主懷裏,說為什麼要打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忽然,她星眸微閉,輕輕地說:“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城外全是屍體,一片一片的雪地,全部被鮮血染紅。後來,狼來了,把屍體吃光了。它們也餓了,瞪著綠綠的眼睛,一閃一閃……整夜整夜的嚎叫……狗叫,狼聲……此起彼伏……”她聲音漸小,竟然睡著了。
季連別諾道了謝,抱起燕唯兒,向阿瑪雲告辭。
一陣風吹來,清涼透心。
季連別諾不由得把燕唯兒更緊地抱在懷中,想要用身軀替她擋擋風,不讓她受涼。
卻什麼時候,燕唯兒醒了,睜著迷離的眼睛,眸色如水:“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咯咯笑:“我還要喝酒。阿瑪雲姐姐自釀的酒真好喝,我去學來,釀給你喝好不好?”
不等季連別諾回答,她又說:“諾,如果哪一天,我們吵架了,我就可以威脅說,我不釀給你喝了,你就不會和我吵架了。”
季連別諾柔聲道:“我喝不喝酒,都不會跟你吵架。”
“你騙人,混蛋少主最愛騙人。”她嫣然勾上他的脖子:“你騙我吃飯,說菜裏有毒,又騙我吃柿餅,對了,還騙我說白玉傷膏裏也有毒,嗚嗚,騙子少主……”
季連別諾衝口而出:“唯兒,你記起來了?你是不是都記起來了?”
“記什麼?”燕唯兒頭腦顯然不清楚,答非所問:“嗚,少主笨死了,明明知道我的匕首刺來,卻不躲,天下有這麼笨的人嗎?”她忽然一驚,不再迷糊,眼神也清亮許多:“諾,我刺了你嗎?血,流了好多血,你為什麼不躲?給我看看你的傷口……”
季連別諾眼眶濕潤,她果然恢複了記憶。月光灑在她清靈的麵容上,曾經的絲絲點點,心酸與甜蜜,齊齊湧上心頭。
這一路,走得多麼不易。
但總算,她要成為他的新娘。自始自終,她都是他的女人,不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