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翼拍馬近前,低聲稟告。
“去問問他的來意。”
季連別諾話音未落,就聽一個京都口音的人朗聲道:“若沒猜錯,裏麵的人,應該是季連少主?”頓了一下,又道:“在下龐樹,望季連少主借一步說話。”
“龐大人?”季連別諾拍拍燕唯兒的手,低聲道:“皇上身邊的親信,我出去一下。”
燕唯兒點點頭,拉住他衣襟,柔聲道:“你小心點。”一副嬌妻的模樣,隨時擔心著。
季連別諾輕輕一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燕唯兒彎身打開座位下隱藏的小箱子,遲疑著,想了想,還是伸手去拿了信來看,一封一封,有的是戰況,有的是季連兵馬的布置情況,以及各地揭竿而起和難民四處逃竄。
草原特有的清香,一陣一陣傳入鼻息,安詳而寧靜。而天下,已經亂成了這樣。她拿著信,靠在馬車裏發呆,簾外漸漸暮色暗沉。
剛才那一隊人馬絕塵而去,季連別諾上了馬車,眉頭緊皺。他看見燕唯兒手上的信,隨口道:“唯兒,這些書信以後由你保管了,要收好。”
燕唯兒見他並沒責怪自己私自看這些重要信函,有些赧然:“我,我隻是無事,隨便拆來看看。”
“你可以看的,唯兒。”季連別諾溫言回應:“我隻是擔心你的頭會不會痛。”
“痛著呢。”燕唯兒目光灼灼,忽地莞爾一笑:“最頭痛的是我餓了。”她誇張地捂捂肚子,又扮個鬼臉。
季連別諾這才想起,鬧了這許久,中午本來應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結果被巴巴古斯的毒酒一擾,折騰半天上路,大隊人馬誰都還沒吃,他自己,也真的有些餓了。
他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堅硬的線條立時顯得柔和許多,連剛才的皺眉都鬆開了。傳話下去,立刻宿營。
帳篷搭起來,柴火燒起來,草原的暮色與別地不同,夕陽灑得季連別諾一頭一臉。他負手而立,時而閉眼沉思。
燕唯兒看了他一眼,也不問,自顧帶著阿努在帳篷間東跑西竄,碰上微雨,笑嘻嘻的:“微雨,你餓不餓?”親熱地上去牽她的手。
微雨心道還是哥哥厲害,一會兒功夫,唯兒就光彩煥發,不再哭哭啼啼,整個人籠罩著暮色迷離的光華:“不餓,不過下午吃了好些栗子。”
燕唯兒笑顏如花,黑色的眼眸裏也盛滿了笑意:“很快就可以見到軒梧了,微雨當然不餓……”
她忍不住,又是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在草原上蕩開去,引得兵士和家仆們都側頭看過來,少主夫人的好心情,自然也能帶動所有人的好情緒。
一時,嫋嫋生煙,餘輝迷朦,有幾個做飯的家仆還哼起了歌謠,美麗如畫的景致。
“唯兒你壞死了,”季連微雨嗔道:“就知道取笑我,以後不跟你說了。”
“好妹妹,我錯了,我錯了。”燕唯兒討饒,眼睛彎彎地眯成了月牙,上前湊近微雨,喜悅道:“我是替你高興呢,微雨。我自己得到了你哥哥的喜歡,就好希望,微雨也能這般幸福就好了。”
她目光明淨,話語摯熱滾燙。
微雨也感動得酥酥的,抱緊燕唯兒,在她耳邊輕語:“我也好羨慕你和哥哥……你們是兩情相悅,而我,也許隻是……”不確定的語氣,被晚風一吹,清淡如水。
燕唯兒望著微雨日漸清瘦的容顏,強顏歡笑道:“以我們微雨的美貌,誰還抵抗得住?”又壞壞地裝成算命的術士,掐指一算:“必然是天賜良緣,白頭到老……”
季連微雨喃喃低語:“不求白頭到老,隻求他平安就好。”她呆呆站在原地,目光迷茫。
“是啊,平安就好。”燕唯兒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才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她重新點染起一臉笑意,猛呼吸一口草原上特有的空氣。
她蹦起來,跑出營帳區:“阿努,快來追我,快來追我!”她邊跑邊喊,風拂起她長長的發絲。
阿努一路追在主人身後,勁猛異常,有時還故意在草地上打個滾,以此博得主人誇讚。它回到熟悉的大草原,像是回到了它的故鄉。
遠處,季連別諾和秦三公子正說著什麼,麵色凝重。華翼站在一側,偶爾答上幾句。
燕唯兒眉眼含笑,仰頭望向天幕,不知何時,月亮已經淺淺升起來了,淡淡的白光,迷離而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