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別諾隻是微微點點頭,負手站在屋內。倒是燕唯兒向大夫打聽了纖雪枝的病情,隻是偶感風寒,吃點藥,等退了熱,好生將息身子,便可無恙。
季連別諾走到外間,坐在椅上,至始至終都沒對纖雪枝說過半句知寒問暖的話。似乎,該說的,該問的,他那個未來的少主夫人,已經全權代表。
他坐在外間,自然有他坐在外間的道理。既然纖雪枝昨晚是以水淋身,那她身上,估計連褻衣都寸縷不沾,如何見客。
屋裏,隻剩下纖雪枝和燕唯兒,茉莉捧著衣物站得較遠,而藍蝶站在纖雪枝床側。
“纖雪枝大家,這是我的一些衣服,其實都是新的。見得小姐行李落在客棧,恐無換洗,便拿了些過來。小姐如不介意,就隨意些吧。”燕唯兒淺淺的笑容,氣度高貴。
茉莉聽得小姐說完,忙將疊得整齊的衣服奉上。
纖雪枝被燕唯兒那身大紅的衣衫,刺激得眼睛都快滴出血來,如同一件鮮紅的嫁衣,耀武揚威,她卻還得堆出笑容來感謝。
眼前這個女子比畫上的美人,看起來更要美上許多。
她肌膚賽雪,被大紅錦襖映襯得晶瑩剔透。靈動烏黑的眼睛裏,有說不完的內容,少女的純真,和女人的風情,在她身上,似乎都有著完美的解釋。
怪不得,不止季連別諾要娶她,連三皇子風楚陽也一見傾心。
她低估了對手。這是一個致命的錯誤。
從她見到燕唯兒第一眼起,便落了下風。不僅僅是容貌上,還有身份。
她曾經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家仆的妹妹,不過是一個老翁的小妾,還沒嫁進季連家之前,這個女人,什麼都不是。
但她錯了。盡管這個女人還沒嫁進季連世家,但顯然,已經有意無意在掌控季連的家事,儼然少主夫人,儼然當家主母。
就是那種氣勢,成就了她的身份。以前的種種汙跡,仿佛都可以因這氣勢抹殺得幹幹淨淨,再無瑕疵。
最要命的是,這種氣勢,是季連少主給的。他全心全意寵溺這個女人,人前人後,毫無遮掩。甚至,都不體諒一下,在她的麵前如此行為,她會心碎。
燕唯兒背過身去,輕聲道:“你把衣服換上吧。”她也看到了纖雪枝微微露出的雪白香肩,怪不得季連別諾麵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就走到了外間。
而早上,纖雪枝還遣了丫頭來找季連別諾看她,難不成,她準備以這樣的姿態麵對一個成年男子?
燕唯兒心裏微微不爽,感覺自己的寶貝正被別人窺探,而且想方設法要據為己有。
彼時,纖雪枝漲紅了臉,猜到對方在想些什麼,盡管一百個不願穿人家的舊衣,但此時此地,又能如何?她在藍蝶的伺候下,悉悉窣窣穿上衣服,抬頭看見燕唯兒的背影,恨不得一刀捅了她,方解心頭之恨。
她活到至今,從沒這麼深刻恨過一個人,就算當年想要強暴她的財主,她也沒這麼恨過。
尤其想到同是身份低微,她卻可以一步登天,從此盡享榮華富貴,而自己,說得好聽----纖雪枝大家,其實也不過是個跳舞的藝人,供人娛樂,供人消遣。
她等了這個位置這麼多年,不,還不是這個位置,隻是一個妾室的小小地方,從沒想過要做季連家的當家主母,而今卻被這個小丫頭搶到了。
“叮”一聲,一支碧玉簪子掉落在地上,斷成兩截。
仿佛是一種警示,一種寓意,竟然在此刻,斷成兩截。
纖雪枝驚呼:“啊,我的簪子!”她縱身從床上跳了下來,撿起簪子,淚流滿麵。
燕唯兒扭身一看,那簪子並不如何珍貴,無論是質地還是款式,其實都隻是下等成色。
饒是這樣,她還是關心地問:“這隻簪子很重要嗎?有沒有補救的辦法?”她純屬熱心過了頭,見不得別人哭得梨花帶雨。又見那簪子實在不是貴重之物,卻得纖雪枝這般看重,必是意義重大,方才急人所急。
不料纖雪枝扭臉望她的一刹那,布滿深刻的仇恨。那狠狠的目光,雖然一閃即逝,卻還是被燕唯兒靈敏地捕捉到了。
纖雪枝心中有了計量。
燕唯兒心中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