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師叔,”季連別諾行禮道:“小侄有個請求,您能把那鈴聲的三長兩短換掉嗎,實在是大大的不吉利。我還沒進得門,就快被你的琴音迷惑得心痛而死。”
那被稱作虛師叔的人,仍然躺著不動,卻笑道:“別諾,休要作怪,我這陣法幾十年如一日,懂得三長兩短的人都活得好好的。”停頓一下,又笑道:“你不日就要大婚,這會子倒懂得來跟我討吉利了?”
這美男子便是虛無骨,季連別諾的師叔,寂圓大師的小師弟。此人生來並不是無骨,而是脊椎的骨頭在娘胎裏便出了問題。他出生後雖被爹娘拋棄,卻意外地在追雲穀長大。
真是天妒芳顏,他生了一張魅惑眾生的臉,卻令他一生都隻能躺著生活。
季連別諾與這位師叔,雖是輩份不同,卻因他長相俊美,永遠是這般不老容顏,是以從不當他是長輩,其實,虛無骨已是年近五十,卻猶如芳華二十的少年。
各人落了座,華翼與茉莉站得較遠。華翼卻仍是喘得心悸。
季連別諾向虛無骨與風華姑娘介紹了燕唯兒和妹妹季連微雨:“此次來,倒真是想麻煩一下虛師叔。”他將燕唯兒失憶的過程以及症狀描述了一番:“不知此種情況施以銀針可有益處?”
風華姑娘微微一笑,纖指輕輕搭在燕唯兒的脈上,片刻,對虛無骨點點頭:“可以施針。”
燕唯兒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季連別諾繞了那麼大個圈子,是要給她治病:“真的?那我可以恢複記憶了?”她的眼神望向風華姑娘,又望向那個美得令她自慚形穢的男子。
虛無骨搖搖頭:“我隻能打通你經脈,減少發病的機率,至於記憶,有的人受到某種刺激,自然一下就想起來了,而有的人隻能回憶一些片段,更有甚者,一生都不記得任何以前發生的事。”
燕唯兒目光黯淡,心道,別人過五十年的生活,就有五十年記憶,而她若是過五十年,卻隻有三十幾年的記憶,憑地吃虧太多。
季連別諾伸手輕握燕唯兒的手,安慰道:“我就是你的記憶,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虛無骨嘴角一勾,輕笑:“冷情少主也有今日。”
季連別諾反擊道:“怎也不及虛師叔與風華姑娘,你中有她,她中有你,這是何種絕世戀情?”轉頭對微雨道:“微雨,這兩人,你該熟悉的。”
季連微雨一頭霧水,搜遍了記憶,也想不起曾經有過丁點印象,喃喃道:“難道我和唯兒一樣,也失憶了?”但凡見過這兩人的,一定會記憶深刻。如果忘記,那隻能用失憶來解釋了。
季連別諾站起身,走近一個花瓶,順手拈朵看起來顏色豔麗的小花,輕吟:“夏之濃,秋之淡……”
季連微雨失聲道:“虛夢華?”連尊稱“大家”都忘記了,隻覺得意外得無以複加。
季連別諾將小花遞給燕唯兒:“都沒想到吧,虛夢華大家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虛師叔夢到風華姑娘,便是世人眼裏的虛夢華大家……”
燕唯兒也怔怔的,隻覺得這首詞熟悉得緊。手中拿著小花,腦海卻漸漸浮出某個模糊的影像,一艘大船上,她坐在箏前撫琴,流暢華美的箏音飄出船艙外,悅耳動聽。
她不由得起身,淺淺輕唱:
夏之濃,秋之淡。朝濃暮淡紛飛雁。紛飛雁無眠。
人之近,心之遠。水近山遠香一瓣。香一瓣誰憐?
風華姑娘坐到古琴前,纖手一弄,一串婉轉音符如絲一般的滑出,仿佛纏繞在燕唯兒清唱的嗓音上,極致默契,極致華美。
如黃鸝鳥兒的清脆,在清晨的霧色中穿梭,又如空穀幽蘭,獨自綻放,鮮活靈氣。
季連微雨也不由自主加入到這個唱詞裏來,她的聲音和燕唯兒的清脆不同,是別樣的柔美。兩人的和聲,一起一伏,一高一低,煞是好聽。
最奇妙是,風華姑娘的古琴聲,既能配合燕唯兒的清脆,又能配合微雨的柔美,並將兩人的聲音恰到好處地揉在了一起。
曲畢,餘音繞梁,蕩氣回腸。
“這首唱詞,今日已到極致。”虛無骨悠悠的聲音。
季連別諾沒料到來找小師叔施針,卻弄得個滿室鶯曲小調。微雨的歌聲,他是熟悉的,沒料到唯兒唱起歌來,也這般好聽。
不過他已經不會如第一次在草原上看她跳“燕裳”那麼訝然到震驚。
燕唯兒仿佛是個寶庫,取之不竭,用之不完。隨時,都會給人以驚喜,如那個晚上,她彈撥箏曲,指法純熟。如今天的意外,一首唱詞,被她唱得悠然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