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太急(1 / 1)

染血的一晚,他不知跑了多久,終於體力不支昏死過去。醒來時,折斷的雙手已然被接好。

救他的是一位老郎中。

老郎中不住在鎮上,住在一座山腳。那日,老郎中進鎮裏置辦些日常用的柴米油鹽,在回家的途中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他,心有不忍,便將其救回家。

醒來後的他不敢多逗留,生怕別人又會將自己害了去,趁著老郎中去山裏采藥,逃出了那座平凡的屋子。

在後來的許多日月,他才明白,那老郎中和破茅舍或許是他此生唯一能夠真正獲得溫暖的機會,卻因為他對別人的不信任生生錯開。

不知疲倦的奔逃,被接好了骨的手陣陣作痛,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了自己居住的那個小村莊,尚橋村。

月色朦朧,男童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向家奔去。

“哥哥。”還未到門前,遇到了一個比自己稍大卻強壯的多的男孩,男童停住腳步,怯怯地喚了一聲。

那是尚家二子,自己的二哥,名喚祖兒。

那祖兒什麼也不說,隻是鉚足了力氣將他重重推到,抬腳便狠狠踢著,喊:“大哥!討厭鬼在這裏!那個災星在這裏!”

過了許久祖兒口中的大哥也沒有過來,祖兒踢得累了,稍微歇息了一會兒。見自己的弟弟趴在地上似乎動彈不得,心中得意,開口道:“你一去王府,那王老爺就死了!王府的寡婦揚言不讓咱家好過!你這個災星!”

祖兒說得興起,並不知地上孩童在自己說出“王老爺死了”時一瞬間紅了眼睛。

說罷,低頭看男童,卻發現自己的三弟隻是低頭護著手,顫顫巍巍即將爬起來。一時心中怒火又起,又是狠狠一腳踹將上去,隨後滿意地看著眼前的孩子再一次伏倒在地上。

男童簌簌掉下一串淚來。

“哥哥……他們欺負我,打我……可是我們是……一家人,為什麼你們也……一直這樣對我?”低弱的聲音透出一絲乞求,“以後……我們好好的,哥哥們……別再欺負我、打我了……好不好?”

“誰是你這個討厭鬼的哥哥!”

“哥哥……我也有名字的,爹娘說……叫尚宮羽……以後……別再叫我,討厭鬼了吧……”似乎聽不到祖兒的話,尚宮羽強忍住不昏厥過去,用低低的聲音乞求著,希望能夠獲得家人的關愛。

“名字?你會寫麼?不會吧!哼,丟人現眼!告訴你,我會寫!來,討厭鬼,看好了!”祖兒隨手尋了一根樹枝,在土路上寫下三個歪歪扭扭的字——尚宮羽,祖兒得意,“爹爹才教了我不久,怎麼樣?你不會吧!”

尚宮羽死死地盯著地上歪扭的字,似乎想要將它們刻進腦海,不覺間已淚流滿麵。

“哭哭哭!隻會哭!”祖兒學著“嗚嗚”哭了一聲,又踢一腳,嚷:“膽小鬼!都不敢看我了!抬頭!”

這幾天尚宮羽一直在想和自己對視的王姓老爺為何會忽然七竅流血,直到聽了祖兒的話,方才知道王老爺已死。一時間很是恐懼,不敢和祖兒對視,害怕祖兒也會和王老爺一樣,莫名死在自己的注視下。

見尚宮羽仍低著頭,祖兒很不高興,又狠狠地連踹幾腳。

終於,尚宮羽霍地抬起了頭,露出了血紅的眸子,恨恨瞪向祖兒。被眸子中的血腥所懾,祖兒哆哆嗦嗦倒退幾步,張開嘴,驚恐之聲即將溢出喉嚨之際,七竅流出血,而後緩緩軟倒在地。

見祖兒如王老爺一般倒下,尚宮羽陡然恢複了一絲神誌。

他用盡全力從地上爬起,跑到祖兒身邊,哭喊:“哥哥!哥哥!”

無奈祖兒卻心脈已斷,氣息全無。

尚宮羽轉身看了看不遠處自己家的門,顫抖著嘴唇,忽的起身,拚命地向村外跑去。

“祖兒啊!我的兒啊!”

跑出去不久,忽的聽到背後的不遠處傳來父母撕心裂肺的哭聲,尚宮羽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是哪個天殺的不得好死!害了我兒!嗚嗚嗚……”

尖利的哭聲和話語利劍般刺進耳膜,尚宮羽重重呼吸,軟著腿爬起,跌跌撞撞沒命地向更遠處跑去。

森白的月光下,宛若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