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逝去的仲夏夜(1)(1 / 3)

黎孝安從法院回來,無視迎上來要跟他道賀的一幹人等,一聲不吭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大廳的人麵麵相覷,繼而交頭接耳小聲議論:“官司不是贏了嗎?怎麼他臉色比黑鍋還沉?”

討論無果,眾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緊隨其後踏進律師行大門的人。

“老吳,怎麼回事啊?”

吳立軒看著律師行的新同仁們微微苦笑,抬手把這幾個人招到茶水間,一臉誠懇地交代:“他心情不好,今天都長點心眼,別去惹他。”

“為什麼呀?”仍有人不死心地追問。

“老吳,到底怎麼一回事啊,你快跟我們說說。”

“……”

同事們七嘴八舌,吳立軒忠貞不屈,咬緊牙關不肯透露半句。他正想扯點別的話題混過去,卻見前台的肖莉進來:“老吳,外麵有兩個記者要見老板。”

“拒絕,未來一周的任何媒體來訪都給我推掉。”

肖莉聳聳肩:“好吧。”

吳立軒想了想,又叫住她:“算了,請到會客室來,我去會一會他們。徐潔,衝兩杯咖啡過來。”

他轉身要走,被負責後勤的陳眉叫住:“老吳,我這有幾份報銷單急著要給老板簽字,你幫我拿進去?”

“別別,這你份內事,我要代勞了,這火還不得燒我頭上來啊,你拿進去吧,速戰速決,他一般不衝女人開火。”反正能惹他大動肝火的女人也沒幾個。

陳眉戰戰兢兢地去敲門。

“進來。”低沉得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皮椅上,黎孝安目不轉睛地盯著顯示屏。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把一疊報銷單子放在他麵前,畢恭畢敬地說:“老板,請簽字。”

黎孝安掃了一眼,拿起桌上的鋼筆龍飛鳳舞地簽起來。

陳眉大氣也不敢喘,可眼珠子控製不住地多轉了幾下,一不小心瞥見他顯示屏上的畫麵,頓時有種被嚇到的感覺。

拿著簽好的單子走出門口,她輕輕關上門,然後用力拍了拍胸口,給自己定驚。她進律師行的時間短,跟黎孝安不是很熟,印象中這個老板是十足十的工作狂,雖然才三十歲出頭,可一貫嚴肅、冷漠、不苟言笑,讓人望而生畏。但是就在剛剛,她發現了他一個秘密,那就是——老板在玩植物大戰僵屍!

要不是親眼所見,她完全不敢相信,冷麵冷心的大BOSS會有閑情逸致玩這麼幼稚的遊戲。她有心找同事分享這個新發現,在辦公大廳裏溜達了一圈,可到底沒這個膽,隻能灰溜溜地回自己的辦公桌,找QQ上的網友不具名八卦吐槽去了。

黎孝安退出遊戲,心情越來越煩躁。

先前在法庭上,他一反常態,對被告人狂轟濫炸,詞鋒極盡犀利,在外人看來他情緒激昂慷慨陳詞,比任何一次辯護都投入,但實際上他清楚自己是失控了。

這個綁架撕票的案子一開始是不該接的,兩年前元元出事,他就決定今後不再接這類案件,可這次原告方是市政的人,礙於種種原因他不得已接手,案子贏得毫無懸念,而他的心情隻有三個字可以形容——糟透了。

腦海裏,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人和事又浮出來。

秘書端咖啡進來,討好地把兩顆新鮮山竹放在他桌子上:“客戶送來的果籃。”

黎孝安問她:“老吳呢?”

“在會客室,有記者來訪。”

黎孝安一揮手,秘書識相地退出去。

心浮氣躁地看了一會兒文件,黎孝安的目光不自覺地回到那兩顆山竹上,女孩曼妙的身姿像一抹淡淡的水墨畫翩然鑽進他腦子裏。

黎孝安眸光一沉,額頭青筋驟然暴跳,仿佛又掉進那個仲夏夜之夢裏。

那是夏日的午後,時光靜謐。

女孩霸占他書房的電腦打僵屍,她輕盈窈窕,像隻貓一樣盤腿坐在皮椅上,一會兒就東倒西歪,然後蹺起一隻雪白的腳丫擱在桌上,腦袋耷拉在一邊的扶手上,烏黑濃密的長發傾瀉下來,身體愜意地斜靠著,左右不過是張椅子,她愣是能把它當成床一樣躺得四平八穩。

他午睡醒來後,去廚房拿礦泉水喝。她耳朵靈敏,一聽到他拉開冰箱的聲音就拉長了聲音叫他:“黎孝安,我要吃山竹,要四個喲——”

她聲音嬌憨綿軟,跟他說話時故意沾了點南方人的平舌口音,輕緩、慵懶、漫不經心,讓他聽得心癢難耐。她是磨人的性子,早上吵著要吃山竹,下午就改要吃石榴,沒吃幾口又膩了,湊到他耳朵旁嘀嘀咕咕說想吃核桃,山竹、石榴也算了,他嫌剝核桃太麻煩,買了一大包現磨的核桃粉丟給她,結果她連碰都不碰一下,隻用委屈的眼神回應他。

當時老友吳立軒就打趣他:“黎大少,敢情你這是養孩子呢?”

無怪他會這麼說,黎孝安自覺對元元也沒這麼上心過。可是他喜歡她,願意寵她,隻要她高興,他什麼都可以給她。說起來也奇怪,他並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從來沒給過誰這樣的耐性,唯獨待她特殊。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三年前的夏天,那天他回母校K大拜訪一位教授,隨後在附近閑逛了一會兒,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困在一個小小的咖啡館內。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欣賞雨景時看到了她——

她從潑天雨幕中失魂落魄地走來,沒有打傘,全身濕透,走到濕滑的草坪邊腳下一滑摔在地上,她爬起來,沒走幾步又再滑倒,仿佛根本站不住似的……如此反複了幾次,她終於放棄了,鑽進一棵大樹底下悶頭坐著,腿上、裙擺上都是泥濘的痕跡。她低垂著頭,單薄的肩頭不住抽動,像是極力壓抑著自己。一隻又髒又瘦的小狗被她吸引過來,跳到她膝蓋上,好像在安慰她,她摟著那隻狗忽然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