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緩慢得在公路上行駛著,現在是白天,根據條例所有在公路上行駛的車輛速度不得超過五十碼。
花小萌蜷縮在車後排的坐椅上怔怔得發著呆。外套上的血跡還沒有幹透,馬毅射擊的目標距離她實在太過靠近,噴濺的血液實在是無法避開她。瞥了眼後視鏡中失魂落魄的花小萌,馬毅終還是微微歎了一口氣,開口打破了沉靜,現在的花小萌的確需要開導:“他已經完成了二階的轉化,沒有人能夠救他。”
花小萌好像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依舊呆呆得看著自己的手背,原本白皙的皮膚此刻上麵已經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痕,這都是剛才自己倒地的時候擦傷的。
“他還隻是個孩子。”許久花小萌終於吐出了這麼一句話。是啊,那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啊,這樣一條鮮活的生活,就在短暫的一瞬間便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不敢相信,當時的自己距離他是那麼的近。當孩子倒地的那一刹那,盡管馬毅及時捂住了她的眼睛,可她依舊能夠聽到對方微弱的呼吸聲,她知道那一槍並沒有讓這個孩子立刻死去,但卻也絕對是無法救回來的了。
這次馬毅卻是沒有再去看她,這件事他做的沒有錯,他沒有必要因此而去背負什麼不必要的心理負擔“他是狂病感染者,剛才那個瞬間,你或者他,其中必然會有一個倒下。”雖然語氣依舊冰冷,可他的聲音卻是放低了一些,想來應該是不願再去過度得刺激花小萌。
“激發狂性的因素有很多,就目前的研究表明,極端的憤怒,恐懼,羞愧,內疚,傷心,悲傷都可能會刺激一個人出現狂化,這種誘因不是必然,卻關聯密切。狂化初期,若是能夠及時得發現,我們可以通過醫療手段,將其控製,就像是許多年前治療精神病一樣,通過藥物強行控製狂化者的情緒。可一旦真正進入到狂化的第二階段,也就是你剛才看到的那個孩子,他們已經可以抵抗任何的藥物,目前對待這一類人的方式就是……射殺!”射殺兩個字,他刻意加重了一些語氣。
憤怒、恐懼、羞愧、內疚、傷心、悲傷,這些難道不都是作為一個人最正常的情緒反應嘛,為什麼這樣的情緒會導致人類出現狂化這種不可思議的變化。就算是一種病毒,可要說他的傳播途徑是情緒,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馬毅繼續開著車,今日他的話比前兩次都多了許多:“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這個世界已經不再是之前的那個世界了。任何的暴戾都可能引發災難,現如今就算是脾氣再暴躁的人,也會極盡可能得去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大家都生活得小心翼翼。”
不遠處,一輛公交車從吉普車旁緩緩行過,車上的人不多,可幾乎都是站著的。
馬毅指了指公交車上的人:“現在,再沒有人會因為占座的問題,而引發衝突,不會再有老人仗著自己年長,便肆意欺負其它人。”說到這兒,他將車緩緩得靠到路邊停了下來“大家都很小心,生怕因為自己的言行,招惹到身邊的人有任何的不高興。誰也不知道眼前看似弱不驚風的怯懦家夥,會不會隨時紅著眼向自己撲過來。”
花小萌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馬毅所說的這種現象,難道不正是當年大家心目中所期盼的和諧社會嘛。
每個人都在為彼此著想,大家紛紛收起了內心的私欲,用真誠來麵對身邊的每一個人,不欺騙,不欺壓。再軟弱的人,也不會有人去欺淩他,同樣再蠻橫的人也不會去欺淩弱小。不會有人在公眾場合大聲說話,不會有人在大街上隨地吐痰,不會再有鋪天蓋地的虛假廣告,每個人都以聖人的德行來要求著自己,而這一切竟然都是源自於對於這份未知力量的恐懼。
這種恐懼,無處不在,更是無孔不入,沒有誰會知道,自己腳下踩著的這個軟蛋,什麼時候會像魔鬼一樣站起身來,用沒有瞳子的眼睛注視著自己,然後一拳一拳將自己的腦袋砸個稀巴爛。相對於被這樣殘忍的殺掉,更多人害怕的是自己也將成這樣的魔鬼。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天空相比於五年前,已經藍了許多。”馬毅搖下車窗,示意花小萌抬頭看。
五年的大海漂流,這樣蔚藍的天空,她幾乎每天都會見到,她甚至養成了和蕭易一樣的習慣,每日黃昏時分都會獨自一個人坐在甲板上觀賞落日。
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城市的天空不知何時起也已經重新變回了蔚藍。不再是她離開時的那灰蒙蒙的一片,她清楚得記得,在那個時候,大夥兒出門幾乎都要帶著口罩,不然稍微走幾步,回到家中就會顯得灰頭土臉。每天手機上都會提示自己,空氣汙染物超標,建議減少戶外運動。
“這樣看來,這個世界也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糟吧。”馬毅回過頭來,凝望著花小萌。而花小萌的情緒,顯然也輕鬆了下來。
她緩緩得搖下了車窗,空氣中透著淡淡的芳香,這種感覺很是清新,給人一種身處大自然的感覺。回想當年,哪有人敢在馬路上這樣深呼吸,若真是這樣,恐怕都不要一天,他的肺就得被這漫天的粉塵給塞滿了。還記得當年有人做過這樣的一個實驗,用一個特製的吸塵器,站上街頭吸收空氣中的霧霾,不到幾天時間就把那些看得見,摸不著的霾做出了一塊結實的方磚。
文明、幹淨。就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世界似乎變得更好了。
馬毅搖上車窗,重新發動了車輛,車子重新回到了公路上繼續悠悠的行駛著。
“剛才,剛才那個孩子說,他的爸爸殺掉了他的媽媽。”花小萌的聲音很低沉,那個孩子的表情還有說話的聲音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
馬毅微微點了點頭:“我知道,那個男人曾經是個賭徒,脾氣出了名的壞。自從狂病蔓延以來,他將自己關在小屋中,把自己鎖了起來,他始終覺得自己隻要出來,就會像那些人一樣變成狂人,變成魔鬼。”
“那他也是在狂化下殺了那小男孩的母親嗎?”
馬毅搖頭,隨手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他在殺了孩子的母親後,用這把鑰匙插進了自己的喉管。”
花小萌嚇得猛然往後一靠,好在背椅是軟的,望著鑰匙上依舊腥紅的血跡,花小萌忍不住幹嘔起來。
馬毅將鑰匙重新放入口袋:“他沒有狂化,狂化的人不會傷害自己。”
“可……可是他,殺了……殺了自己的妻子!”花小萌的臉色很是蒼白,今天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裏,她受到的驚嚇已經讓她的精神緊張到了極限。
“狂化的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