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還是不允?我在心底問著自己。
麵上籠著寒霜,卻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龍旭軒沒有再問,抱著我的手卻鬆了開來。
自那之後,他再也沒有讓我參與過半分軍國要事,也不曾到後宮之中看過我。
一年以來日夜相對,我欽佩他的治國之方,欽佩他的橫溢才學,同時沉溺在他備至的關懷之中。這一遭從天空落到地上,從此不管不問,讓我生出了些許錯覺。
大抵,這便是男人的情愛吧。
深宮寂寂,聽聞凝香閣的劉才人彈得一手好琴,皇上日日都要過去聽上幾曲;又聽聞永壽宮裏的端貴嬪做的一手好吃食,皇上最愛吃她親手蒸的小餃子;更聽聞箐華殿裏的趙婕妤掌握得一手好推拿,皇上日日宿於她宮中……
坐於鳳座之上,看著嬪妃們跪拜如儀,我那平和的眼神之下隱藏的竟是燒心的怒火!
看吧,這就是曾經那個口口聲聲說要得到我的心的人,說要給我一切的人!董小蘋,你在妄想些什麼,他讓你成為國母,並不會偏寵你一人!這天下是他的天下,女人也都是他的女人,自你嫁進宮來的這一日,就該做好迎接這一天的準備!
你從不曾付出,還妄想得到天子的傾心以待,做什麼夢,犯什麼傻!
失望與惱怒讓我的心境亂成一團,眾嬪妃環肥燕瘦,時常得到皇帝的照拂,更顯得精神大好,容顏明麗。而住在這容華殿裏的我,大有被廢棄之感。馮雲傾撞欄而死的悲劇猶在眼前,我心下不禁一陣悵然。
“皇後嫂嫂,皇後嫂嫂。”少女的聲音傳了來。
能夠隨便出入宮中的少女隻有龍旭軒的胞妹窈窕公主龍旭窈。
以手支腮的我抬起頭來,隻見阿窈那燦若桃李的麵容上爬滿了憂思,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似乎包著無數苦水。
“嫂嫂,那幫老匹夫非要我嫁給北荻大王!”阿窈聲音憤憤,恨不能拉幾個過來一頓好打。
“皇上必然舍不得你遠嫁。”此等消息我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可見龍旭軒瞞我之心。
“嫂嫂!皇兄固然疼我,可是那些言官都不是好惹的,以後還不整日對著皇兄叨叨!”阿窈麵帶沮喪,“嫂嫂,我可怎麼辦是好啊?”
自我入宮以來,隻有阿窈與我真心親近。我見她與心兒一般年紀,無形之中也難免偏寵了她點。此時聽到她這樣著急,我微微挑眉,道:“北荻與我南越是友邦,他們王上雖然比你大了些,但仁厚愛民。你是我南越最尊貴的公主,就算嫁了過去,他也不會委屈了你。阿窈,你仔仔細細給我說句實話,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阿窈的焦急與沮喪瞬間被女兒家的羞澀替代,她麵上染上了桃色,低眉淺笑道:“是武狀元封常留。”
“啊。”我以帕掩唇,“竟然是他?”
阿窈偎在我身邊,拉著我的胳膊央求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就是喜歡他。好嫂嫂,你就幫幫我吧。皇兄一向最聽你的話了,要是你肯為我說句好話,我就不用嫁給那什麼北荻大王了。好不好嘛,嫂嫂。”
她撒嬌的樣子讓我再次想起了心兒,心兒也總是這樣,一口一個好姐姐叫著。本來十分不想做的事情,被她一鬧,也都順著她的心意了。
我嘴邊露出一絲笑,無奈道:“就拿你沒辦法。我盡力而為,可不敢保證一定說成此事。”
阿窈的興奮溢於言表:“嫂嫂出馬,皇兄必定束手就擒,小妹靜待佳音。”
阿窈走後,我鋪紙提筆,一手簪花小楷流利通暢。
待到晚膳時分,我方將其卷起,遞給宮女映染。
“將這個交給皇上。”
“娘娘,皇上……皇上今個翻了趙婕妤的牌子,現在正在箐華殿裏用膳……”映染的聲音細弱蚊蠅。
“無妨,你親手交給他,他不會怪你。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皇上,不可假手於人。”我定定地看著映染,“若是連這件小事都做不好,你也沒有必要再待在宮裏了。”
映染尚未回來,龍旭軒便破門而入。
室內沒有掌燈,黑漆漆一片。
“蘋兒!”
他焦急的呼喚竟讓我的心神為之一顫。
坐在窗前椅子上的我,這才起身掌燈。室內驟然明亮起來,他眼神中的灼熱一覽無餘。我看著他的手死死攥住那宣紙,不哭不笑,隻平靜地行了一禮,道:“皇上。”
他終於上前幾步,將我抱至懷中:“《長門賦》……蘋兒,你不是陳阿嬌,這容華殿也不是長門宮……是我心胸狹隘,看不得你對他留有半分眷戀……是我不對……”
“這些日子以來,我故意冷落你,就是想看看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現在我得到答案了。蘋兒,不論你是為何向我低頭,總歸能讓我看到你服軟,就是好的。董氏小蘋,你不必買相如賦,我定不會讓你一腔幽情無人可訴。蘋兒,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