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事人,色衰則愛馳,愛馳則恩絕。
自我進入尚書王府的頭一日起,便時刻將這句話印在心頭。識文斷字、精修琴棋、參悟兵法、勤練武功……這些事情成了我生命的全部,隻是為了擺脫女子以色事人的宿命。
我父親董經年與尚書王麟炳是八拜之交,故而在我父母病逝之後,王尚書才會將我收為義女,養在膝下。
義父、義母請來了師傅悉心培養我,但是對我的生活起居卻不管不問。數九寒天,我房內甚至連炭火都沒有。隻有心兒見我冷得可憐,時常將自己的炭火分我些許。
“姐姐,你這帕子可真好看,上麵的鳥兒繡的活靈活現的。”心兒正拿著我前個繡好的手帕。
“你若喜歡,就拿去。”我毫不吝嗇。
“姐姐待我真好。”心兒歡喜之色浮現在臉上。
“傻瓜,隻要是你喜歡的東西,我哪有不給你的。”我笑道,“對了,你來我這裏這麼久,是不是忘了吃藥了,仔細待會兒又鬧著心口疼。”
心兒生來便有心絞之痛,離不開藥。
她聽我這般說起,當即嘟起小嘴,抱怨道:“姐姐可真煩,整天吃那些苦藥,我舌頭都大了。還不如疼死算了,也不用遭這罪了。”
“呸呸呸,快吐口水。這話可不能亂說。”我起身往裏頭走去,從內室取了東西出來,“你看看,這是什麼好東西。”
心兒眼睛發亮,忙不迭地從我手中拿過去,開了瓶蓋,驚喜道:“是蜜餞!我就知道姐姐待我最好了。”
她捏了一個,正準備往嘴裏塞去,我製止道:“先吃藥,再吃蜜餞。可別被母親發現了。”
王府隻有兩個女兒,在飲食方麵極為嚴苛,所有東西都不能夾三筷子,簡直和皇家有得一比。
“知道啦。”心兒俏皮一笑,將蜜餞塞到袖中,“我就不打擾姐姐了。”
她喜笑顏開地走到門檻時,又停下腳步,笑道:“姐姐,我剛剛看到施大哥在和父親閑談,想必待會兒就會來你這裏了。姐姐還不換身衣裳,好好地梳妝打扮。”
良和。
我心中一軟。
看到心兒那促狹樣子,我佯怒道:“你這丫頭,看我不打你。”
心兒一溜煙跑了。
我噙了一絲笑,並沒有換去家常衣裳,隻是略略整了下鬢發,便聽到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小蘋,心兒跑那麼快做什麼?”
良和已經走了來。
我笑道:“那丫頭鬼靈精,我怎知她到底想作甚。不過,跑的快了,她那心口又該疼得受不了了。嗐,真是。”
良和道:“這世上總有良方根治,你也不必太過憂心。對了,昨天咱們下棋下到哪兒了?”
我這才將昨天的殘局搬出來,道:“今個一定要讓你铩羽而歸。”
良和坐在我對麵,毫不客氣道:“那我們就各憑本事。”
室內清寂,直到掌燈時分,這一局方分出勝負。
“怎樣,服不服氣?”作為勝者的我看著他問道。
“輸了棋局,但能讓美人一笑,也不錯。”他眼中並無半分沮喪。
我低低一笑,道:“你倒是豁達。”
他忽然將我抱在懷中,用頭抵著我的肩膀,溫聲道:“小蘋,你嫁給我吧。”
他突如其來的求婚讓我一怔,原本贏了棋局的好心情一掃而空。我通體僵硬,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施大哥,你已有家室。”
“我根本不喜歡她!那是父母硬塞過來的!”良和的聲音裏夾雜著數不清的煩躁,“小蘋,從始至終我喜歡的人就隻有你。隻要你願意嫁給我,我立馬休了她,娶你為妻。”
“施大哥,我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我心中漸趨冰冷,“小蘋向來視你為知己,想必你定然知曉,小蘋此生不會做出毀人家庭之事,更不會與人作妾。”
他的手忽然鬆了下來,與我對視著。
“小蘋,你當真不明白我的心嗎?我們現在這樣又算什麼?”
他的眼神像是受傷的小鹿,看得我心疼。
是啊,我與他現在又算什麼呢?金屋藏嬌?相見恨晚?
我的頭腦一陣昏沉,隻木愣愣說道:“你回去吧,別再來了。”
他佇立良久,終究轉身離去。
無邊的黑暗之中,我忽然想起頭一次見他的情景來。
當時我不過十歲,父母雙親先後離世,不堪承受打擊的我,就像現在這樣躲在黑暗之中。他將我擁至懷中,耐心地開導、嗬護,就像是上天派來將我從水火之中拯救出來的神明。
其後,他每每來到王府,便會專門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