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今天爸爸突然早回來了,看上去很高興。
“丁傑,我的公司終於可以開業了!開在美國,我在那裏買了一棟房子,你阿姨已經住過去了,我準備……”
“那你就和阿姨一起住過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我埋頭做作業,“飯吃了沒有?廚房裏麵有方便麵,自己泡。”我頭也不抬地說。
“你……不想去嗎?”爸爸的笑容暗淡了。
“對,我不去。”
爸爸沉默了,坐在我的床頭不停地抽煙。我忍不住喊“爸!你別抽了!”
“那我也不去了。”
“啊?”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定:“那我也不去了吧,公司可以交給別人管的。”
“爸……”我語氣一下子軟下來。
“爸爸總不能丟下你一個的吧……”爸爸抬起頭對我笑了一下,我突然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滄桑的感覺。
“公司還可以再開的嘛!不過我的兒子隻有一個啊。”爸爸站起來拍拍我的腦袋,“認真點做作業啊!早點做完早點睡吧。”
原來我一直以為已經不再愛我的父親,還是以他的方式愛著我。平時的客套與冷漠也許隻是他羞於表達,也許是因為看到兒子一天天地變得越來越接近他那樣的男人,就有了陌生感吧……
好像是突然發現爸爸老了,在我漸漸長大的時候,父親從一個青年變成了要經常染發才能遮擋不斷冒出白發的中年男人。可是滄桑的痕跡是染發劑無法抹不去的。
我又在地上坐了一晚上,早上起來後黑著眼圈敲爸爸房間的門,他被我嚇了一跳。
“爸爸,我跟你去美國。”
臨走前一天晚上,我給悠悠寫了一封信,寫了很久很久,然後一直坐到了天亮。一個人靜靜地坐著,什麼都不想的時候會感覺寧靜,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放學之後我去了老地方,那裏看上去沒有人去過。看來她也很久沒來了,她會不會早就忘記了我們的老地方?或者說她早就想解脫了?
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去相信自己的胡思亂想,可是眼裏還是彌漫起了一層霧氣。
模糊中仿佛看到一年前的我和悠悠,站在這同一個地方。少男和少女臉上的笑容是同樣的青澀和美好,手拉手的時候就會想起天長地久這個成語。
舍不得這一片熟悉的天空,美國的天空也是這樣純淨的嗎?
晚上的時候我給悠悠發了一條信息,我一直在等她的挽留,可是她始終沒有回。
還有那封信,其實是封藏頭信,她那麼喜歡當偵探,應該會看出來的吧。如果沒有看出來的話,也隻能算是天意了。
在樹幹底下我埋了另一封信,那裏麵是對她的解釋,看完了的話她就會消除對我的誤會了。我不想當麵說,我一向討厭解釋。這是我唯一一次那麼婆婆媽媽地寫了那麼多的解釋。
我跟張瑋說明天我走的時候你千萬別送啊,弄不好兩個大男生就在機場裏麵抱頭痛哭,那樣太娘們。他說好,我才懶得送你呢!
可是進檢票口的時候我還是看到了站在柱子後麵的張瑋,他沉默地站在那裏。
我把目光轉向別處,平靜地走了進去。
“先生,請把手機關了吧。”是小姐好聽的聲音。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了。
她到現在都沒發信息過來,看來是真的不在乎我了。
“丁丁,到了那裏我給你換個手機換個號碼吧。”爸爸說。
“聽你的。”
飛機起飛的時候我還是很娘們地流淚了,淚水砸在了九千米的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