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彩鳳知道,那是孩子在想媽媽了?
她就每天帶著一歲多的魏伊諾跟著他到天台上來,陪他聊天,不厭其煩地聽他敘述有關他媽媽的記憶。或許,正因為她對當年那個孤寂的小男孩的關懷不疾不徐,是最貼心的那種,他才不設防地讓她成為自己的繼母吧?
一個七歲多的男孩,能記住很多是事情,也會放大很多事情。比如,作為繼母陳彩鳳對他的好,他們母子之間的心無芥蒂,是魏臨風的福氣,更是陳彩鳳自己的福氣。
此時此刻,魏伊勳像一條受到重創的狗一樣蹲坐在天台的一角,兩條修長的腿張開著,要盤沒盤起來,褲腳耷拉在地上蹭了很多白灰,上身是那件從健身房回來時的長袖T恤,連綿外套都沒穿,他的手裏拿著一支燃了半截的煙,瑟瑟地,時不時地狠命吸兩口,並間歇地發出嗡嗡的抽泣聲。
陳彩鳳當時心都碎了,這是她的兒子,她引以為傲的男孩,竟有這麼狼狽,這麼心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因為他在法國的事業,或者因為那個莫須有的法國洋妞兒,還是因為諾兒?想到諾兒,想到前幾日她所擔心的事情,她的心又一陣抽搐。
陳彩鳳疾步走了過去,脫下自己外套搭上魏伊勳的身上。
“勳兒!”她摸了摸他淩亂的頭發,輕輕地喚了他一聲,怕打擾了,其實更怕走不進去他的世界。
魏伊勳遲緩地抬頭,就連他的眼神都因為剛剛沉浸在那個狠絕而冰冷的夢裏的緣故而遲緩了很多,他終於看清楚她了,包括她的心碎,“媽媽!”其實,他是看不到此時此刻的自己的,若是能看到,也一定會被現在的自己嚇壞了吧。
魏伊勳丟掉了手裏的煙蒂,捧著母親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龐,就像他小時候一樣,仿佛這個動作能讓他感受到些許的安全感,“媽媽,別怪我,求求你別怪我!我並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想這樣……”他喃喃著,他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像個明知道做錯事的孩子。
時空仿佛隨著魏伊勳這淒絕的話,凝重了,穿梭了!
陳彩鳳心裏一緊,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
記得也是在這個天台上,也是在這片明朗的夜空下麵,她也是看到了魏伊勳戰栗的嬌小的身影,連同他眼睛裏的恐懼和悲慟也與現在如出一轍,他也是這麼捧著她的手,說了相同的話。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努力去屏蔽掉的一段往事。
因為那一天,她失去了一個兒子,同時也得到了一個兒子。
不能更變的,不能補救的,她寧願珍重所得到的,而忘卻失去的,這些年的努力,她仿佛全都做到了,可是,這麼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又這麼輕易地全部激活了,浮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