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1 / 2)

在我並不漫長的心理谘詢師生涯中,靜,是我遇到的最為特殊的案例,亦是我的開山之作。事實上,那時的我也不過是一名剛剛大二的心理學係新生,隻是大腦皮層無意間接收了第一堂催眠課上老教授的那一句“你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是心理谘詢師”。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心理谘詢師”其實隻是一個低端的稱呼,後麵還有“心理學大師”、“催眠聖手”等神一樣的稱呼正排著隊等候進入我們的潛意識。

靜就是在那堂課後不久找到我的。

“圓圓,”她說,“我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從心理學“隻有病人才會覺得自己沒病”的角度來分析,靜無疑是正常的。

然而由於我了解她的過往,因此還是耐著性子問道:“為什麼?是因為唐鄞嗎?”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驚慌。

我就知道。

靜與我是初中同學,唐鄞則是初二才轉到隔壁班,不久後他開始追求靜,那時學生手機還不像現在這麼普及,靜是沒有手機的,我充其量也就隻有一個充話費送的小靈通,功能少不說,偏偏我們上的是遠離市區的寄宿學校,出了城也就跟磚頭差不多。唐鄞倒也不笨,采用了一種既傳統又現代化的方式來追求靜——寫情書。

說是情書,其實也就是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寫上一些話,不能太露骨,因為隨時有被老師截獲的風險;也不能太含蓄,否則收信的人會質疑他的誠意。隨著一封封情書通過某種既神秘又浪漫的方式進入靜的抽屜,她和唐鄞的關係也逐漸有了進展。

而我,則成了她們情感的見證人。靜本就不是一個愛張揚的女生,她給人的印象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文靜,除了我,幾乎很少人知道她生母早逝、繼母雖待她不十分嚴苛卻還是偏心小她幾歲的弟弟,她的父親是俗稱的科學家,為國家服務的人,在家的時間往往很少,難免疏於對她的照顧。因此,唐鄞毫無懸念地成為了靜的精神依靠。

唐鄞寫給靜的每一封情書我都看過,不肉麻、不做作,甚至有些平淡——這和我一度向往的轟轟烈烈式愛情全然不沾邊,但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歡靜,否則他不會在兩人好不容易維係了半年的“戀情”東窗事發時堅稱自己是始作俑者,而靜,隻是被他蒙騙。

這件事最終以唐鄞被勸退而告終。靜沒有挨任何處分。她那久不露麵的科學家父親親自來了一趟學校,也不知跟校長說了些什麼,據說走的時候校長緊握著他的手,眉眼間全是笑意。

那天晚上,靜和我破天荒地翹掉了最後兩節晚自習,跑到了操場上一個黑暗的角落裏,她伏在我肩上,不停地哭泣。

“圓圓,我是不是很沒用?”不知哭了多久,她突然問我。

我無言以對。

是的,靜,你的確很沒用。我在心裏說。依照當時的情況而言,他們已然接近了決絕小說裏的男女主角,隻差一步,便可遠走高飛,浪跡天涯。

這才是我所滿意的結局,絕非是放棄了努力卻在這裏為無可挽回的悲劇痛心疾首。

然而“無可挽回的悲劇”最終還是挽回了。在唐鄞離開了差不多一個月後,我那千年沒信號的小靈通居然破天荒地收到了一條短信,點開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

這是我的新號,麻煩你轉告她,讓她跟我聯係。

當我把小靈通交到靜的手上,她那已經快沒了血色的臉上瞬間泛起了希望。

最終,這段戀情以“異校戀”的方式還是保留了下來。靜得以在周末時以“和圓圓”逛街的名義偷偷與唐鄞約會。這種“地下戀式幸福”一直持續到了初三畢業。幸運的是,靜與唐鄞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不幸的是,“三人行”的隊伍裏就此少了我的身影。

然而人各有命,緣分這種事,無論愛情友情,均不可強求。

我們分別進了位於城東和城西的兩所高中,彼此的來往也漸漸少了。我倒是不覺得遺憾,靜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亦有我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至少她的身邊還有唐鄞,而我,還有自己始終引以為傲的夢想。

日子在高中的忙碌中悄然而逝。再見到靜,已經是高二下學期。不過最令我意外的,並非間隔的時間,而是見麵的理由——唐鄞自殺了。毫無預兆地,甚至連遺書也沒有留下,從他家的樓頂上一躍而下。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我……”

沒事的靜,我真的很想這樣說,亦如她之前每一次安慰我那般。然而我知道我不能,對於靜來說,唐鄞幾乎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