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這時,她耳邊突然又傳來了南宮淩的聲音:“抬起頭來。”
她心頭一驚,斷然沒想到對方會這麼說,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而也就是在這時,她感覺到握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突然鬆手。她猶猶豫豫的緩緩抬頭,目光卻始終閃爍不停。她以為自己一抬頭就會立刻看到他的眼睛,以為此刻對方一定正注視著自己。然而誰知等到她的目光好不容易才落定到身旁的男子身上,卻見對方低著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火折,以及一截和火折同樣大小、顏色形狀相似的東西。
“這是什麼?”
南宮淩並不急著回答,隻是十分專注的打開火折,從那和火折一樣形態大小的竹筒狀東西的下端抽出一根引線來,用火折中央的火星點燃。他做著這一切時神色自若,一麵還不忘對蘇芮然道:“你不抬頭又怎麼能看到呢?”
蘇芮然才剛一聽到他這話,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就瞧他手中的東西被火折引燃,引線在散發著“噗哧”聲的火光四射的劇烈燃燒下迅速縮短,和正被點燃的炮仗無異。
蘇芮然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忍不住脫口而出:“小心!”說完便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從南宮淩手中將東西給搶奪過來,然卻被南宮淩給一把按住。南宮淩一手按住她的瞬間,另一隻拿著被點燃竹筒的手高舉過頭頂,還不等他說話,隻聽“咻”的一聲,一道光芒如離弦的弓箭,朝著天空飛射出去,最終在半空中炸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蘇芮然忍不住隨之抬頭,那光芒炸裂之後,沒過多久,便有微塵鋪麵之感從天而降,她連忙將頭埋下。剛一低頭,就發現原先南宮淩所指的那一片不知包裹著何物的柴欄迅速被人扯開。
蘇芮然還沒有弄清楚這些人到底是從何處來之時,便已見他們帶著柴欄撤退,很快又各自分別端著裝滿炭火的暖噴或宮燈上來。
這些東西被安置在了原先柴欄包裹著的位置裏麵,分布四處,然後宮燈點燃,整個撤去的柴欄中間的景象便十分清晰的展露在人眼前。
隻見那裏麵,竟然種植了滿園的蘭花。就著火光依稀看見,園中蘭花品種繁多,花色各有不同。但即便如此,也全都是十分昂貴的名品,比如大雪素、小雪素、朱砂蘭、滿江紅、天雨流芳之類的,在外尋常富貴或官宦人家能有一小株已是十分闊綽的事了。更不用說此刻,這裏足足有半個池塘大小的土地上種植著大約有上千株的蘭花。
這普天之下,恐怕除了深受天子器重的淮王之外,也再無人能有這樣的手筆了吧。
而此刻又有下人在一旁煨著炭火,這炭火也十分講究,擺放需得離蘭花有一人高的距離。而對著盆中的炭的把握也十分講究,要求隻有火星即刻,絕不能讓裏麵的炭燃燒起來,否則溫度過高就可能會傷到蘭花的根本。
溫熱的空氣讓這幽蘭的香味頓時變得更加濃鬱清晰,蘭香混雜著淡淡的草香,雖濃厚卻不同於香料一般,聞久了更覺神清氣爽,呼吸中也伴著蘭香,仿佛整個身體和血液裏都充斥著散不盡的香味一般。
當真不愧是名品啊,蘇芮然不禁在心底感歎,但表麵卻沒有流露出過多的豔羨之色,畢竟她也是身為相府長女,即便心中再震驚卻也要保持著應有的體麵,於是她也隻是道:“王爺為何會把這些蘭花種植在這裏?”
南宮淩淡淡回答:“你可曾聽聞那一曲幽蘭嗎?”
這一句話頓時打開了記憶的大門,她有那麼片刻的失神,沉浸在腦海中陡然響起的熟悉曲調中,一時間竟忍不住跟著輕唱了起來:“幽蘭花,在空山,美人愛之不可見,裂素寫之明窗間。幽蘭花,何菲菲,世方被佩資簏施,我欲紉之充佩韋,嫋嫋獨立眾所非。幽蘭花,為誰好,露冷風清香自老。”
南宮淩驚訝的望著她,他從不曾想到,這個丫頭竟能同自己如此的心意相通。世間詠蘭之作有千千萬萬,可偏偏她唱起這首,也正是同自己心中所想一模一樣。
他心中突然有一絲從不曾有過的驚喜,仿佛在寂寞漫長的人世間,尋找到一個與自己相仿的影子。
他就這樣專注的望著她,看著她漆黑的眼眸如平靜透徹的墨玉,柔軟碰撞的雙唇如嬌柔帶露的花瓣,空靈婉轉的聲音如山間蜿蜒流淌的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