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推開虛掩的窗,像一聲問候。閣樓紫色的紗簾隨風曼妙的舞著。
而這屋中隻有一桌、一椅,桌上一杯清茶,茶煙嫋嫋,在隨風顫動的燭火前纏繞成不可思議的形狀。屋中的裝飾就是牆角唯一的一盆風信子,以及那特有的滿牆的畫。
然而,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畫,知道這些畫的價值,知道這畫主人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她總是在夜裏無月的時候作畫,隻要星星的陪伴,或者,隻是一片黑暗、蒼茫的天空,以及一盞燭火。
然後,在日出之前離開閣樓,沉沉的睡去。
她是個乖戾的孩子,可以一個月作出幾十幅畫,也會幾個月不動筆一下。
但吃穿是不用擔心的,因為這些畫一旦作出來,就一定會有人買,那將是一筆豐厚的獎勵。
風逝靜靜地凝視著畫紙,慢慢地描繪出那些輪廓,以及細節。偶爾伸手將茶送到唇邊,呷一口。但手中的筆是不停的。
隻要月光不在,日光出現之前,她手中的筆是不會停的——是指她一旦握起筆來的時候。因為有時,她會一人站在窗邊一夜一夜,什麼也不幹。
燭光突然閃了一下,熄了。風逝便放下筆,把大半杯茶水全灌進肚——太陽又該升起了,盡管天空還是黑暗的。
走下閣樓時依舊是沒有一絲光亮。隻能聽見鞋底與木梯之間“嗒嗒”的碰撞。
走到樓底的大廳,風逝聽見有風從敞著的大門外吹進屋中,在空中回旋不散,像是告別——是了,天亮,是鬼怪們休息的時候。
“晚安。”風逝淡淡的笑著走出閣樓,這句話像是對一個看不見的人說的。順著門外的青石板路一直走下去,就可以回到房中,然後,美美的睡一覺。~~~~~~~~~~~~~~~~~~~~~~~~~~~~~~~~~~~~~~~~~~~~~~~~~~~~~~~~~~~~~~~~~~~~~~~~~~~~~~~~~~~~~~~~~~~~~~~~~~~~~~~~~~~~
“鴻鵠樓”總是生意興隆,尤其是聲名遠播之後。風逝總會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喝十二兩銀子一壺的龍井,然後就坐一上午。
由於道路擁擠,兩人反向經過桌旁的時候,剛沏的龍井就灑出去了六兩。
“對不起,”晨昕停下腳步,掏出二十兩來道歉,“喏,再去買一壺吧!”
風逝卻是盯著窗外,漫不經心的剝著栗子,仿佛身邊有的隻是空氣。於是晨昕也就紋絲不動的站在桌旁。
“你倒是找我八兩銀子,我也好走人啊!”晨昕終於站得不耐煩了。
“茶。”風逝叫來小二。
“還以為你是聾啞人呢!”晨昕說著,卻看見風逝把剩餘的六兩茶給潑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晨昕問:“你是新來這裏的嗎?住這裏嗎?”
搬來已經一年了,似乎沒出門幾次,除了這樓的老板還能認得她,其餘人便也不認識了。
還有的就是一些遊戲的玩伴,都是些小孩子——不過,他們還真是可愛呢!
風逝邊思考著自己想的問題,一邊望著窗外。過了半晌才向晨昕點了點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晨昕又問。
這次風逝回過頭一言不發的看著晨昕,一臉波瀾不驚的表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沒禮貌的家夥!晨昕拿了銀子,氣呼呼的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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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風逝便習慣的往花園走。園中又多了幾盆新有的植物。風逝停了腳步,開始微笑。
這花園總是美的不象人間之物。隻因為有個人視花如命——懂花竟比懂人還多,惜花竟比惜己還甚。
她生命的意義似乎就在於種遍天下的花。為此,她訪遍了大江名川。
一個為花而癡,一個為畫而狂。她們是最好的朋友。
“回來了?”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風逝沒有回頭。
“是,我回來了。”任沁婷捧著精心護理的幼苗溫柔的笑。
陽光從她身後射入風逝的眼,沁婷整個人都鍍上一層金色,朦朧得不真實。
“我種了葡萄和棗樹,更實用一些。”風逝說。沁婷依舊溫柔的笑。“沒種在這園中。”風逝補充道。
“勿忘我。”任沁婷笑著說。
“什麼?”風逝好奇。
“這花的名字。”沁婷放下花盆,二人走到涼亭的台階上坐下。
任沁婷會講述她這一路的見聞,而風逝就握一節樹枝在地上寫字。
風逝並不用心任沁婷在講些什麼,沁婷也並不在意風逝是否在聽。
隻要彼此在自己身邊,哪怕就這樣相依,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