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藥果然是回天丹。半個時辰後,天景身上有了溫度,心跳清晰,呼吸平穩,脈搏和緩穩定。
她活了,以後她都可以活著了,好好地想著她的陸離,不會再有影子來打擾她。
他起身扶她躺下,真想再親她一下,可他忍住了,沒出息也要有個限度,總得給自己留點尊嚴。
賀雲陽出了隆華殿,那些人都站在院裏,充滿希望地看著他。他點了點頭。忽然厲聲說道,“你們記著,陳天景醒來,你們就跟她說,是那天解了昀城之圍的老者回來救了她。不許提到我。要是誰告訴了她真相,她再去糾纏我--”
賀雲陽冷笑,麵目陰寒,“若是那樣,我必撕毀兩國友好的盟約,親自領兵來伐大淵。而且,我會讓大淵成為袤合洲滅亡最慘的一國,我將攻一州屠一州,打一城殺一城!我要把她最珍惜的大淵,一寸寸焚為焦土!”
他大笑著越過一眾目瞪口呆之人,灑脫而去,最後一句話是:
“我和陳天景,從此恩斷義絕。”
賀雲陽走後,一群被他的凶狠威脅嚇住的人急急地回到隆華殿。發現皇上的情況果然好了很多,賀雲陽來之前,她的臉上好像都凝著霜,現在那層霜似是化了,膚色也不再是滲著寒意的鐵青,而轉成了比較正常的蒼白。呼吸有些微弱,但還算平穩。
禦醫院的首席太醫章太醫伸手探上了女皇的腕脈,臉上瞬間有了喜色,女皇的手腕居然是溫暖的,體溫正常,再仔細診脈,這個年近七旬的老頭子歡喜得幾乎想跳起來大叫,她經脈裏的寒氣居然絲毫也無。
陳天景八歲入宮,太醫們就開始為這孩子體內的古怪寒氣頭疼。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病症,也就無從談起什麼治療經驗,除了祛寒溫補的方子也沒有別的手段。為此沒少被視天景公主如至寶的先皇叱責懲罰。治療天景公主畏寒症的過程,說起來就是一部太醫們的辛酸血淚史。後來天景公主做了皇帝,她倒是有自知,從沒為自己的身體狀況抱怨過太醫,反而常常安慰他們,但身為太醫,治不好皇上的病,稍有點責任感的都難免自責,總之陳天景從公主到皇帝,都是整個禦醫院的重大心病。
如今,這塊重大心病居然有了如此神奇的轉機,簡直難以置信。
章太醫診過脈之後是王太醫、劉太醫、秦太醫、彭太醫、趙太醫……他們排隊過來給皇上診脈,這幾位都是從天景入宮後就一直為她診治的資深太醫,他們知道挨個診脈實在多餘,但誰也不想錯過這見證奇跡的時刻。
太醫們心思簡單,隻要皇上的病好了,那就萬事大吉。可臣子們和允炆卻想得更多。如果皇上的病真能徹底痊愈,當務之急就是一定要瞞住她病愈的真相。他們當然不知道那些前世今生的糾葛,隻大致從那日皇上在城頭和和那個白袍老者的對話中聽了個一知半解,再經過自己的分析加工,大致總結出的原因是:皇上除了睿奉帝之外還有一個心上人,就是那個叫什麼陸離的,而且還是很深情的樣子,於是睿奉帝吃醋了,勃然大怒,與皇上決裂而去。雖然他又拿了靈藥來救皇上的命,但並不代表他就不生氣了,若是皇上知道了真相再去和他糾纏,難保他不會把剛才的威脅化為真實行動,那樣的話,大淵可就是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於是大臣們對太醫和宮人們下了封口嚴令,等皇上醒來,就要按睿奉帝剛才交代過的告訴她病愈的原因,而且要說得自然,不能讓皇上起疑,動用那種讀心的力量得知真相,在誰的身上走漏了消息,就誅誰的九族。
翌日,下了早朝,賀雲陽回到禦書房,開始起草分割齊朝的詔書。他剛剛得了線報,陳天景已康複無虞,就是身體虛弱,隻要調養休息就好。現在,輪到他兌現對賀雲海的承諾了。
他拿著筆,一字字寫得艱難。前日他對賀雲海瀟灑放言,“我打下的江山,我為何分不得?”其實正因是他親手打下的江山國土,再由他親手分裂,這才更不舍,更艱難痛苦。
“哥哥,你今天可用過早膳嗎?”賀雲祥推門進來,小心地問道。
“早膳?”持筆糾結的賀雲陽似是回憶了一下,點頭道,“喝了碗粥。”
賀雲祥不用猜就知哥哥在說謊,但也不敢說明,更不敢提起哥哥的心結,呆呆地想了一會兒,道,“哥哥,中午我過來和你一起吃飯!”
“啊?好!”賀雲陽停下筆,若有所思地看著弟弟,“你沒有和清和吵架吧?”
賀雲祥囁嚅,“吵……沒……吵了!”
賀雲陽歎了口氣,“唉,我前天有些考慮不周,其實不該告訴你的。弄得你們夫妻不和,清和是很好的女子,你別委屈了人家。雲祥,哥哥有件事要跟你說。”
“什麼事啊?”
“雲祥,”賀雲陽看著手下寫了一半的草詔,“哥哥做了一件很對不起你的事。”
“對不起我?”賀雲祥詫異,“哥哥,你在說什麼啊?你什麼時候對不起我?”
“我現在正在做對不起你的事。”賀雲陽有點抬不起頭,就盯著這半封草詔,把他和賀雲海的交易說了出來。
賀雲祥呆了。他是嚇呆的,即使讓他連做一百個噩夢也不能把他嚇成這樣。他心中的神祗,最智慧最英明最無畏最無敵的哥哥,他是中邪了嗎?怎麼可能和賀雲海做這種交易?把他自己的命和齊朝的江山拱手送給了賀雲海,隻為換一顆藥去救陳天景的命。哥哥前天才親口說過,陳天景從沒愛過他。既然如此,哥哥何必……
“哥哥,你是在開玩笑嗎?”他輕聲地問。
“這個玩笑好笑嗎?”賀雲陽反問。
“可是哥哥,你到底是為什麼呀?”賀雲祥覺得腿有點軟,他移了幾步,靠在一架書上,“哥哥,陳天景不值得你這麼做,不值得呀哥哥!你是經過了多少生死,經過了多少艱難才走到現在你忘記了嗎?這些生死和艱難有多少是賀雲海給你的你忘記了嗎?你居然把命交給他去換陳天景的命,哥哥,你不是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自己!你到底是為什麼呀?”
“為什麼?”賀雲陽苦笑,把筆放在硯上反複地蘸,眼神恍惚遙遠,“雲祥,我告訴過你的,當年的芙蓉會,我是和陳天景一起進的玉寒山。我們一起對戰了火麒麟。當火麒麟發動三味真火的時候,是陳天景擋在我身前,她對我說,‘傻瓜,你就在我身後。’雲祥,那是第一次有人護我,在我身前為我抵擋危險,第一次!我看著那個擋在我身前的小丫頭,我就在想,她護我這一時,我必護她一世!嗯,就是因為這個!雲祥,你知我言出必踐!既然決定了護她一世,那麼不管她對我怎樣,隻要我活著,隻要她有難,我就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