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涵景應了一聲,回手,弱水徑向頸中抹去。盡管心中那一絲清醒在大喊著讓他鬆手撤劍,可他現在九成九的神魂已被冥幽的魔眼攝了去,這一絲清醒微不足道。
千鈞係於一發之際,忽然一個人影快如閃電般飛至,手中青鋒無一絲遲疑怠慢,疾刺冥幽雙目正中的漆黑魔眼。
這個突然從天而至的救星當然是賀雲陽。機緣湊巧,他正好在冥幽施用那奇詭複活術時路過,那一幕也驚到了他,他並沒有急慌慌地衝上去幫涵景的忙,而是隱好身形,用心地觀察。
後來冥幽張開了魔眼,徹底攝住了涵景的神魂,這時它全身心都在對付涵景,根本不會注意到別的。賀雲陽從來最善於把握機會,況且他已經看得明白,這條蛇的致命處不在什麼七寸八寸的,而就是它那隻眼睛。於是他就來了個突然襲擊,而且一擊即中,青琊穩準狠地刺入了那隻漆黑魔瞳的中心。
一股黑血伴著一聲厲吼噴出,這是真正絕望的吼叫,賀雲陽判斷得不錯,冥幽全身上下已無命門,無論傷到哪裏都能輕鬆複原,就像它剛才表演得那樣,而這隻眼睛,既是它最厲害的武器,也是它的致命之傷。
魔眼一瞎,涵景立刻就恢複了清醒,這時賀雲陽的青琊還在冥幽的魔眼裏沒有拔出,涵景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脫口一聲驚呼:“陸離!”
賀雲陽一驚,拔劍回撤,轉身問涵景,“你叫誰?”
人人初見賀雲陽都難免一驚,涵景也不例外,轉向他的這張絕世美麗的臉是陌生的,不是那個他又嫉妒又佩服的人,可是他的背影,和剛才衝向冥幽的一往無前的氣勢,居然和陸離那樣像。
“哦,是在下認錯了人,兄台的背影很像當年的一個朋友,就失口叫了出來,望兄台莫怪在下唐突。還要謝過援救之恩。”涵景受了人家的救命之恩,自然是極盡禮貌。
賀雲陽卻不在意,隻是追問道,“我的背影,可是真的很像陸離嗎?”
“是啊,怎麼,兄台也認識陸離?”
“不認識,從來不認識!”賀雲陽急急地否認,仿佛認識陸離是件丟臉的人。
“那……”涵景還想再說些什麼,賀雲陽卻又騰身而起,衝向在彌留之際掙紮哀吼的冥幽,一劍狠狠劈下,如巨石般大的蛇頭與身體脫落,骨碌碌滾到一邊,世界安靜了。
“它叫得讓我心煩!”賀雲陽丟下一句解釋,轉身而去。
涵景看著這個功夫高脾氣怪的人的背影,越看越像陸離!
賀雲陽慢慢走著,心中一片雪亮,又是一片冰涼。他又想起那個初相遇的夜晚,那個戴著虎頭麵具的女孩子在他身後抽泣呼喚,他以為是在叫“狐狸,狐狸。”
其實她是在叫,“陸離,陸離!”
她心上的人,是陸離。
他隻是個看著安心的背影!
賀雲陽坐收了一回漁翁之利,輕鬆漂亮的一劍了結了三眼赤魘的性命,同時還拯救了生死懸於呼吸之間的涵景。
但似乎是上天不滿於他的投機取巧,就借涵景之口告訴了他一個大秘密,他殺冥幽雖然沒費什麼力氣,卻著著實實地受了內傷。
其實,對自己在天景心裏可能隻是別人的影子這一點,賀雲陽不是沒想過,不是沒懷疑。但可能、想過、懷疑,這些詞都是不確定的。也許是,但也許又不是。賀雲陽自然希望不是,希望隻是自己小心眼,瞎猜忌。
可是涵景在剛清醒過來的刹那,就對著他的背影叫出了陸離這個名字,卻是他切實清楚地親耳聽過的,而且還向涵景再次確認過。
這次再非不確定的猜忌,而是讓他無法回避的現實,就像麵對冥幽的魔眼,隻能看著,逃不掉的。賀雲陽不知這個紅衣的少年是否和天景相識,但他們都認識陸離是肯定的了。而且交情匪淺,一個視他為至友,一個視他為--至愛。於是才會如此默契地錯認了自己的背影。
陸離用力搖頭,卻甩不開那些回憶。他的腦子已經失控了,不管他想不想看,執意回放十三年前的上元夜:在一株枯梅下出神的他忽然聽到身後有動靜,轉身就看到了戴著虎頭麵具的紅衣女孩,她含糊沉悶的低喚被他聽作了狐狸,正好他戴著銀狐麵具,因此竟對她的呼喚沒有懷疑。她說讓我看你的臉,他說按大淵上元燈會的規矩,既是你先跟我說話的,該是你先揭下麵具。她一瞬都沒猶疑就扯下了麵具,臉上淚痕斑斑又滿是期盼,還是那句話:讓我看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