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賀雲陽,忽然冒出句話,“這針是免費的嗎?要是你還有事讓他辦,那就算了。”
那兩人都愣了,梟隕先反應過來,撫了撫頷下幾根山羊胡,道,“這針灸,算是老朽附送給這位少年的。”
天景不得不讚歎梟隕的醫術高明,半個時辰的針灸完成,她平生第一次因為感到熱而出了一身大汗。哪怕在三伏天裏都是冰冷的雙手掌心,也第一次有了溫度。她把掌心貼在臉上試著那陌生的體溫,幾乎以為自己是徹底好了。可梟隕的話說得清楚,這樣的效果,隻能維持到今年冬末。
為她施針的梟隕極為疲憊,歇了好一會兒才有力氣說話,“好了,胡公子,一個月後你來取藥就是。”
“那就好。”賀雲陽起身,恭敬施禮,“在下謝過梟神醫,這就告辭了。”
從梟隕處出來,兩人默默走著,誰也不說話。走了很長一段,天景終於不想再做啞巴了,輕聲道,“賀雲陽,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啊。我是想,既然事你知道了,你……”
“我才沒有生氣。我雖然有時會有點矯情,但也不至於不懂事不知好歹呀!嗯,你能不能告訴我,梟隕給你提出的條件是什麼?”
“他說,他家祖上,大概是他太爺爺那一代,他們梟家出了三個出類拔萃的人才,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這三兄弟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醫術,而且所擅長的領域各不相同。到他們老邁隱退之後,三兄弟把平生所學,和所遇疑難雜症彙總,共同寫了一本叫《千葉集》的醫書。可是這書寫好後正趕上戰亂,就沒能刊印發行。是世上僅存一部的書。後來這部書輾轉流落,不知怎麼的竟被放入了魏朝國君的禦書房裏。他的條件,就是讓我幫他把這本祖傳寶書拿回來。”
“這麼說,你昨夜帶著兩個人,是到魏朝皇宮裏……拿書去了!賀雲陽,你膽子也太大了吧?你就不怕有什麼意外?”
他笑,“能有什麼意外?你以為我是個冒失鬼,任何準備都不做就擅闖一國的皇室禁地。實話告訴你,一個多月前我就找到了梟隕,給他詳訴了你的病症,問他能不能治?如果能治,他要開什麼條件?他說要診過你的脈才能有定論。不過他先告訴了我這個條件。我就在魏朝皇宮裏外轉了好幾天。把各個宮苑的路線,各處侍衛的分布,各種情況全摸清了,就連那本書在哪個書架上放著我都已知道了。隻等著他說可以給你治病,進去拿來給他就是。沒什麼風險的!”
“賀雲陽,我……”天景囁嚅著,“我就不說謝了……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不跟你吵架,不折你的壽。”
他大笑,“那你就不是陳天景了。沒事,我的壽長著呢,不怕你折。其實你如果真能把我的壽折得和你一樣多,那也挺好。”
第二天晚上他們回到了大淵皇宮的明華苑,解救了裝公主裝得快要崩潰的小吱。
一個月後賀雲陽把一個小瓷瓶交給天景,裏麵是五粒氣味辛辣的藥丸。梟隕說了,每年冬至午時服下一丸,可延她一年之壽,五丸藥,即是她生命中多出來的五年。
天景再也不說自己不怕死了。賀雲陽殫精竭慮地想辦法要讓她活下去,她沒有權力說不怕死。
夏天很快就過去了,一晃眼,秋天也和這世界擦身而過。然後,就是冬天了。
這個冬天,天景活得很舒服,厚重的冬裝,手爐腳爐什麼的統統用不上,她身體的改善讓太醫大跌眼鏡,百思不得其解。但這總是好事,往年他們最怕過冬。因為一入冬,就是天景公主的畏寒症的高發時節,而公主發病之時就是太醫們挨罵之時,幸好錦陽帝不是個動輒就要砍人腦袋的暴君,否則,太醫院裏早就換過好幾撥人了。
不過這個冬天,天景也是寂寞的。賀雲陽又被派出了京城,到齊朝最北端的棲霞關駐防。好在隻是正常的駐防。康明帝似乎已經接受了兒子是個殺不死的怪物這一現實,不再做徒勞的無用功了。這次打發他到邊關駐防,大概也隻是想讓自己眼不見心不煩,過幾個月安穩的日子。
這個冬天,大淵經常下大雪。銀月原很罕見地被凍成了一片冰原。天景獨自來過幾次。搓雪團捏了兩個小小的雪娃娃。隻可惜雪人缺乏可塑性,隻能是圓圓胖胖的造型。為了能夠區分,她用小木棍在它們身上寫字,一個大胖娃娃是賀雲陽,一個小胖娃娃是陳天景。
冰消雪融的初春,賀雲陽回來了。天景在寄思帕上看到他的字跡,“天景,我有事和你說,是非常要緊的事。”
天景在飛去銀月原時一直在想,賀雲陽出了什麼事?見到的他一切都好好的,隻是臉色蒼白,異常焦急。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天景,你願不願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