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嬪寄全部希望於自己的父親。殊不知此時的朝堂上,她的父親正匍匐於地,瑟瑟地承受著錦陽帝疾言厲色地斥喝。
“秦明宣,你在我父皇當政時就被稱為‘大淵第一才子’,自詡‘讀書破萬卷’。朕來問你,你的書都讀到哪裏去了?莫非你讀得那些書還不夠你教好一個女兒嗎?你女兒秦素娥,朕在她身上從未感覺到一點名門閨秀該有的溫婉嫻良,雍容寬厚,倒像足了一個未經教化的村姑農婦,自私狹隘,滿肚子小心眼和詭計。”
禦座上的天子暫停了批駁,微眯了眼冷冷看著階下匍匐的老者。二十三年前,他還是太子,秦明宣為太子太傅。他至今還清楚記得,在某一次授課中途的休息時間裏,秦太傅很隨性和他聊起了家常,三五句閑談之後,秦家小姐秦素娥就粉墨登場了。一說到女兒,秦太傅父愛大爆發,麵帶微笑雙眼發亮,舌綻蓮花妙語如珠,給他描繪出了一個地上絕無天上少有,仙女一般的女兒家。足足說了有兩盞茶的工夫,這才一拍額頭,歎道,“小女實在是老臣平生最大的驕傲,一說起她話就多,太子殿下莫怪。”
他微笑搖頭,很知趣很捧場地加上一句,“秦太傅的千金,想來必是才貌俱佳,可為閨閣中表率的,本宮心下傾慕得很,隻盼能有緣一睹芳容才好。”言畢,兩人頗有意味地相視一笑,繼續上課。
之後沒過幾天,父皇就親自和他說起了秦家的女兒,問他可願一見。他說,“兒臣聽憑父皇作主便是。”
三日後,他被安排去秦府赴宴,“如願以償”地見到了秦素娥。論姿容勉強隻是中等稍微偏上的水平,身材還略顯豐腴了些。言談也隻是中規中矩,無甚才氣靈秀。看著眼前的真人,他嚴重懷疑秦明宣是運用了他畢生才華,又集中了曆史上著名美女才女的特質,事先寫了篇《秦家女兒賦》,那天背出來忽悠他,否則不至於反差如此巨大呀!
回頭看一眼秦明宣,那老頭笑得高深莫測誌得意滿,一副“老夫就是忽悠你了又怎麼樣,何去何從你看著辦吧!”的欠揍德性。是啊,他如果想要順利承襲帝位,這個老家夥是萬萬得罪不起的,於是,他除了拿出款款柔情來對待秦素娥,還能怎樣!
比較而言,他對謝青華還是有幾分真心的,畢竟她是好友的妹妹,又的確是個美麗的女子。可對秦素娥,就隻是一場赤裸裸的利益交易,沒有半點的感情存在。而且,策劃促成這場交易的,還是當世第一才子,號稱能為天下讀書人表率的秦明宣。這讓他一想起就覺得惡心和羞辱。
可秦素娥確是枚很有用的棋子,且這枚棋子隻生了一個女兒,女兒是安全的存在,於是他寬縱這母女倆,由她們在後宮折騰橫行。他想那秦素娥雖不靈秀卻也有幾分心機,知道些分寸,總不會放肆到礙了謝青華的眼,讓他在謝家和秦家之間難做。可他漸漸發現,這個女人的心機可不止幾分,她不但沒讓宜妃覺得礙眼,最近幾年裏,這兩人居然越走越近,漸有結盟的趨勢。若是別的妃嬪為了活得太平些,傍上宜妃這棵大樹也無所謂。可偏偏是秦素娥,想想她們背後的勢力,這兩人若是沆瀣一氣實在不是小事。秦素娥膽小,但心計陰損狡詐,謝青華沒甚頭腦,但潑辣無畏,又仗著父兄軍功蓋天,基本上沒有她不敢做的事,這兩個人,委實是狼狽為奸的絕配。
於是他不再忍也不能再忍,今天他降了秦素娥的位份,又放逐她們母女到西冷閣,當然不是或不隻是為天景和清和出氣。現在朝堂上的爆發,則是借這題目大加發揮而已。秦明宣位高權重,在朝廷和地方上朋黨林立,卻又十分老奸巨猾,行事為人滴水不漏,等閑不容易抓住他的錯處。可女兒嚴重失德,他這個做父親的怎麼也難脫其責。這麼好的借口,豈可放過了!
“秦明宣,你教出了秦素娥這樣一個‘好女兒’,她教養出的溯玉更是青出於藍。兩天前的事你應該也有耳聞吧?溯玉小小年紀,滿口市井村言。朕實不知在這深宮之中,她從哪兒學到的那些粗話!她可是你秦明宣的外孫女,秦大學士,你這張老臉不紅,朕都替你臉紅!此事一出,六宮嬪妃,皇子公主的眼睛都盯在朕身上,朕如果不處罰她們母女,該置皇室體統於何地!朕今早已打發她們去了西冷閣,秦大人可有何意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