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鬆開了那人,一甩弄褶的衣袖,揚長而去,無視掉前方士兵們愣住的目光,與背後各種異樣的目光。是詫異也好,是殺意也罷。總之,我堂堂一國皇子,也不是可以隨便拿來當笑話看的!當年興許我還可以容忍,但如今我的尊嚴,關係著我燕國的榮辱。罰也好,殺也罷。我燕國的最後血脈,七尺男兒的脊背,需是直的!
不知道走了多遠,繞著崎嶇的小路走著。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麵。想起小時候與弟弟妹妹們比賽誰扔的石頭遠、水花高,青澀的記憶,泛黃了,但依舊美好。順手撿起一枚石子,用盡全力,向湖麵撇去。突然又笑了,我記得雖然我是較年長的孩子,但扔的石頭卻沒能有比我小的一個柔弱的妹妹遠、很是丟人。妹妹看我氣急敗壞的模樣,呲著她未長全的牙笑嘻嘻。後來,她偷摸告訴我,要靠近水麵再快速丟出手,就能遠些……又拾起一枚石子,自顧自的丟了起來、笑逐顏開。
“好遠啊!”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
“是啊!”剛說完,我突然一愣。連忙回頭,隻見一女子著白衣,幹淨素雅,最絕的是那一雙明眸,如水般溫婉,有種洛神(曹植、洛神賦,雖然沒親眼見過洛神,但想必是同樣的溫柔,同樣地傾城,含蓄)再世的恍惚之感。
無意間,我瞥到,她那襲白衣由西蜀的錦繡,在月光下泛著清幽的冥光。西蜀錦繡進貢給吐蕃一年不過一匹而已。那麼,她的身份——想到這,我又重新披上防備的外衣,目光不由得冷了下來!
“噗通”她也彎腰拾起一塊石子,丟了出去。她嘴角盛放著笑意。
“遠吧!”此時的她像個孩童。
我靜默了一會兒,撿起一塊石子,用力的丟了出去。一個急速的拋物線,在岸邊濺起了一個大大的水花。
“放低點。這樣才能打得遠。”她輕聲提醒我。隨後她又淒然一笑,“你說,我們可以在扔石子的時候,隨心所欲的笑。你我雖不相識,但我卻可以在你麵前顯露自己最真的一麵。可是對於有些人,就算是朝朝暮暮相處,也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不是好奇怪啊?”她那雙大眼看著我。裏麵的情緒錯雜相容。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沉默的看向遠處。天色陰沉,盡管宮燈亮著,可那燭火隨風起而擺動淩亂,四周寂靜,遠處的河水連著天幕,漆黑一片,那水流的上遊應該是冷宮、雜房之類的地方,這麼晚了,也沒有人點起宮燈。
有一隻白色的小紙船,在幽咽的月光下飄來,我淩越而起,立於河水之上,微俯身撿起那隻紙船。卻見一祈福用過後的蓮花燈座隨水流飄下。折回岸上後,借著閃爍的宮燈我才發現這是張有字的紙張。
展開之後,碩大的字體被暈出一片片的墨痕,依稀能看出“阿強,對不起。”
“她依舊是這樣。這麼多年了,沒變過。”
“她?是誰?”
她笑了笑,接過我手中的紙張。“為了求那個燈托,不知道他又挨了多少的罵。她是一個久居深宮的女子,或許你會說她很奇怪,她常常為一件小事而自責許久。她寫這張紙條很久了,每晚都會去求一個燈托,載著這隻紙船,順流而下。剛開始還好,剛剛入宮,姿色尚可,人們都會對她照顧幾分,可是後來,一個暗衛無意截獲一隻紙船,十萬火急的呈給了皇帝,當是什麼密報呢!那晚微微混亂,皇帝的美夢被吵醒了,聽聞是密報時,龍顏大怒,爾後拆開信封時,就笑了,以為是哪個宮女寫的。第二天淩晨,這個女子最親的婢女就出賣了她。可笑啊,那個她視為姊妹的人,就那麼得在她背後捅了那麼一刀。她被廢到冷宮。皇帝是這麼說的,‘你是我的人,卻心係另一個外麵的人。損朕顏麵,留你何用?’不聽任何的解釋,就那麼定了一個人的罪。”
“身在宮中,行為還那麼不檢點,真是——”
“行為不檢點?”她打斷我,“你們男子,朝三暮四,就行為檢點了?”她氣的麵紅耳赤。她見我搖了搖頭,便換了個能心平氣和講下去的話題。
“阿強,這個名字或許很俗,但卻是那市井裏最溫暖的稱呼,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對小時候的某些事耿耿於懷或是難以放下,可是她的那種執著,執著於親自說聲‘對不起’,卻是很多人沒有的。有的時候,小小的事情,足以讓你後悔一輩子。”
一陣冰冷的聲音響起,
“愛妃,很有想法啊!為什麼不與朕說呢?你想後悔一輩子嗎?什麼叫行為檢點?需要我言傳身教嗎?隨朕回宮!”
一片明黃掃過,強行拽走了我身邊的白衣女子。一個大步向前走,一個踉蹌跟在身後。
走出了幾步,那片明黃忽的停住,“來人!宣朕口諭,燕國殘黨慕容氏,違朕心意、蠱亂後宮,即刻腰斬!”